他们真该好好向八阿哥学习一下说话的艺术。
平安虽然说尽了读书的好处,皇太极却没有先回应他,而是问站在旁边范文程,
“今日平安所言,范先生早知道?”
要命!
皇太极不按常理出牌,这话他该怎么回?
他确实比皇太极提前知道那么一点点,但非他所愿,那都是被八阿哥坑的呀。
范文程频频转头看向平安,这小家伙却根本不看他,迟疑着,
“臣,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皇太极:“……”
好样的,自己的儿子和臣子,一个个的都是好样的。
“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你看他干什么?”
这边范文程被问得哑口无言,平安却咂么出来了另外一种含义。他爹方才虽然把鸡毛掸子握在了手里,却撂在一旁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平安眼珠一转,顿时觉得此事有戏,立刻又要往前扑,
“阿玛,只是个普通学堂而已,叫他们读书识字,其实主要是为了给咱们的丝绸厂培养工人,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当真?”皇太极狐疑道:“织个丝绸还需要读书识字?”
“那当然,”平安理所当然道:
“丝绸织造的技术书籍上有所记载,总不能天天让人去念给他们听吧?”
“何况教百姓识字,也有利于父汗旨意的下达,民不识字,则政令不通达,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瞧着皇太极的面色愈发松动,好像是要被他说动了,平安松了口气。
开民智是要命的事,也就他爹这种没有进过关的皇帝好糊弄,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大权在握,一言断杀伐,已经完全体会过那种权力巅峰滋味的封建统治者,都不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含混过去。
小兔崽子边说边往自己跟前凑,眼瞧着他又要故伎重施,皇太极两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
“此事我会再同大臣们商议,我同范先生还有事要说,你先回去面见你额吉,出去后你只顾着玩,几日音信全无,她也十分想念你。”
平安却摇头,
“那不行,我还有事没说呢!”
开学堂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竟然还没说完,这臭小子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事,皇太极无奈,
“你还有什么想说?”
平安:既然爹你问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索性也没绕什么弯子,直言道,
“我还想把之前掳掠的汉人要过来,他们被分配在各旗为奴,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你小小年纪,要人干什么?”
皇太极头疼道:
“丝织厂需要的人,随便你到民间或者到八旗家眷去雇,区区几百个奴隶,他们能做的其他人都能做。”
此事就是人家父子的家事了,范文程正打算把注意力转到旁边去,不要冒险听这种危险的话题,却听见八阿哥语不惊人死不休,
“父汗把正蓝旗给了豪格大哥,平安也想要自己的人!”
这话确实是真心的,只不过平安目前只能借由一个幼儿的口中说出。
在古代若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和亲人,便要一遍一遍的重演老汗宫前刺杀时,他看到冷剑冲着额吉刺去时的无力心惊,复现莽古济谋反,军队逼进关雎宫来,他束手无策求救无门的痛
苦。
皇太极不可能永远做他们的保护伞,百密尚且有一疏,他需要自己的人,不管是谋士还是军队。
长庆眼睛都瞪圆了,范文程手一哆嗦,好悬没有端住手中的茶盏。
瓷器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慌忙将整副茶盏搂进了怀里,也顾不得茶水会不会弄脏衣裳,低着头再不敢抬起。
皇太极却一时没了话,打算把正蓝旗给豪格的事,他尚且没有决定,不知是平安怎么知晓的。
豪格的嫡福晋乃是莽古济的次女,莽古济谋反被诛后,豪格为了表态,直接杀了自己的嫡福晋,莽古济的另一个女婿岳讬却拼着前程不要,也想让他饶自己的福晋一命。
两相对比,便显得豪格格外的绝情了。
如果要做一个杀伐果断,不被情感作用的上位者,豪格确实够格。不能怪他猜忌,一个如此冷情的人,手握一旗兵权,日后若真生了反心,又怎知不会挥刀向他这个父汗?
即便是现在不会,在自己百年之后,豪格若有野心,对平安来说也是个麻烦,他不能容忍任何的危险有机会发生在平安身边,所以迟迟不能决断。
“你怎知我会将正蓝旗给豪格?”
皇太极缓缓坐直了身体。
因为历史上就是这样的呀,豪格是正蓝旗的旗主,难道距离莽古济谋反之后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正蓝旗还没交到豪格手上吗?
想到还有这种可能,平安的眼睛也瞪圆了,他悄悄后退了一步。
救命,要完!
此时此刻唯有先下手为强一种办法,他吞了口口水,立刻胡搅蛮缠道,
“那不给大哥,难不成父汗还能是把正蓝旗给我吗?不如还是给我吧,平安也想要人。”
皇太极对这个问题本就不能决断,又不好当着范文程的面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臭小子还只会胡搅蛮缠的捣乱。
这回绝对不能再纵容平安了,皇太极沉了脸色,厉声呵斥道,
“正蓝旗给谁是本汗的事,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滚回关雎宫去。”
平安张张嘴,还不待他吐出一个字音,皇太极瞥过去一眼,沉声警告道,
“若再多说一个字,前面答应的全不作数,你乖乖的滚回学堂去念书,什么都不必做了,我让先生们下午单独教你。”
这是真生气了,平安捂住自己的嘴,乖乖滚了。
送走糟心的儿子,皇太极方才气急之下外放的情绪又收敛回去,缓缓叹了口气,直白发问,
“范先生也觉得要开民智?”
方才只说是学堂,教百姓们读书识字,八阿哥和自己都刻意回避掉了开民智的问题,但显然,皇太极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范文程沉吟一刻,妥帖应对道,
“如今朝堂目前正值用人之际,若能有新的人才填补空缺,自然是利国利民,于社稷有益。”
这话冠冕堂皇,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来,皇太极面上辨不清喜怒,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唇角,轻描淡写道:“是吗?”
八阿哥都不怕,他怕什么,想到生民困苦,范文程胸腔也不由得涌起一点热意。
在皇太极的威压之下,范文程一揖到地,
“臣说实话,民智一日不开,国一日不能真正的富强,但开民智同样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愚民之策几乎是历朝历代统治者为了更容易的治下所以推崇之道。”
他想起方才八阿哥说话的艺术,补充道,
“大汗是英明之君,想来不会畏惧……”
皇太极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说话艺术,
“知道了,你退下吧,本汗会好好考虑的。”
他自然不会畏惧,开疆拓土守
城治国,成与不成,要看他的本事,之后还要看平安的智慧。
平安小小年纪早慧明智,开海贸,寻良种,已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天赋,日后必定大有可为。
他既然想要盛世,自然不畏民智,
那么,何不放手一搏?
第90章
皇太极的生气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尚不得而知, 但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要支开他是真的,反正这种事急不得, 如今才是天聪九年,他还有得是机会。
塔娜出门拿点心,正好撞见八阿哥进了关雎宫的大门,正往主殿这边来,她顿住脚步, 帮平安掀起遮挡冷风的布帘,
“阿哥直接进来吧,福晋见您回来肯定欢喜。”
关雎宫里, 海兰珠正在和布木布泰、达哲打马吊牌, 三个人当然是没办法玩的, 但旁边有一个座位却是空的,想来正是出去拿东西的塔娜。
平安进去转悠了一圈得出结论,额吉见他是否欢喜目前还看不出来,但估计应该是没空搭理他。
额吉笑吟吟的托腮得意, 布木布泰姨母皱着眉冥思苦想, 达哲婶婶思考时无意识的在咬手指, 左手的食指已经啃秃了……现在三人哪一个都无暇他顾, 连古尼音布都自己在炕上玩,更别说她们能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看起来明显还是马吊牌更吸引人。
溜了溜了,回房间去画工具图了。
平安回到偏殿铺纸研磨,然后呈“大”字形往床上一瘫,
“统啊, 我好累, 你自己去画图行不行。”
额勒每找到一种新的作物,他就要把百科词条中有用的信息抄下来,比如生长习性、种植条件、养护方法等,如果只是抄写性的东西,倒难不住他一个前世要写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前最后一秒的文科生。
但这次不一样,织造丝绸需要的是纺车之类的工具,脑海中系统已经给出了大致的图纸,看起来照葫芦画瓢还是挺难的,他画图不太在行。
工具统:……
「宿主,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个系统,没有手……怎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