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托起何秉直向自己行礼道谢的手,
“还是有劳各位,如果家乡有人熟悉丝织之法,也帮我向家乡去封信,稍后我派人来为各位代笔,若能来人更好,人不能来,经验技法传过来也十分感激,只消稍有助益,我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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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的户籍暂时都落在了辽阳驻地,为孔有德所辖,平安则带着何渔何水生两户回了盛京。
目前尚且没有决定丝织厂的选址,就让他们暂住在农署,反正农署庄园有得是地方,将他们交托给刘卫农,平安转头便奔向汗宫要地要人去了。
此番他责任重大,要从马房要人养鹿,要打着皇太极的旗号让农户在长白山挖参种参,好方便他日后的收购,还要讨一大片地,让他爹下旨建学堂建工厂,顺便解决学堂的夫子问题。
总之就是这一大堆事,全都要从他爹那里过一下明路,看起来件件都有挨打的风险,那么放在一起打,也算他少挨两顿。
马车本已经行到了汗宫门口,正撞上了今日在书房轮值,正好散学回家的范文程。
范文程抱着自己的书和给诸位学生们留的课业,行到汗宫门前,突然似有所觉的抬头一看,正前方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好像正在等他。
不是自家来接他的马车。
那马车掀开前面的轿帘,八阿哥笑眯眯的露出一颗头,朝着他招手,乖巧问候道,
“先生下值啦?这样晚才出来,先生辛苦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见到熟悉的笑容,范文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脚步一顿,站在原地,
“臣,见过八阿哥。”
平安不敢下车,怕被太多的侍卫瞧见禀报到皇太极那里,招手都快摇成了花手,
“先生快来,咱们师徒不搞这些虚的,几日不见,平安甚是思念先生呢。”
范文程:“……”
真的吗?
我不信。
八阿哥上次这样坑他,还是提议开农考的时候,皇太极连着几天瞧他的眼神都似笑非笑,似乎在吃八阿哥没有把所有想法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当爹的,却告诉了自己的醋。
因此面对八阿哥要同他一起回府的请求,范文程后退一步,坚决推辞道,
“八阿哥刚刚返京,想来也还没用午膳,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宫面见大汗福晋要紧。”
拉范文程进坑是临时起意,但平安既然已经抓住了范文程,自然就不可能轻易的放过他,毕竟范文程这位第一汉臣,说话应当比自己有分量。
平安直接抓住范文程的袖子不放,胡搅蛮缠起来,
“先生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同先生有话要说,很重要的事,午饭就去先生家里蹭一顿好不好?”
他先竖起两根手指,又摊开来晃晃手掌,
“事成之后我必定再回请先生,请两顿,不,五顿!必不叫先生吃亏!”
范府今天中午吃包子,豆角肉馅的。
范文程虽然已经在朝中身居高位,但府中仍旧十分简朴,家仆不多,饭也是夫人亲自做的,下了马车便能闻到包子的香味。
平安乖巧的跟在范文程身后,默默瞥了一眼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暗示道:“先生好有口福。”
范文程:“……”
八阿哥肚子叫得那么响,难道以为他听不见么?
饿了便直说,难道他还能饿着个孩子不成?
他将平安让进府中,
“八阿哥请,稍等片刻,我这便让他们开饭,您若是饿了,咱们就先去厨房。”
“这多不好意思……”
平安腼腆一笑,“厨房在哪儿?”
范文程:“……”
我瞧你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范家今天的午饭还是在正堂吃的,夫人手脚麻利,他们才刚刚踏进府门,桌上就已经摆好了今天的午饭。
饭桌上人多不方便说话,平安被让到了主座,在范家所有人的注视下吃了这顿饭。
范文程的两个儿子都比他大许多,但不如大人会掩饰自己的目光,平安一抬头便能看见他们看着自己,接触到自己的视线又慌忙低下头去,一顿饭噎着了好几回。
范夫人便给他们挨个拍拍后背盛汤,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们抢。”
先给两个孩子盛,又给范文程递上,范夫人笑眯眯的捞了一碗稠的,端到平安面前,
“八阿哥喝汤,我特意盛得稠,您多吃些。”
汤是冬瓜海米汤,果然到了最后全是稠的,可能还有范夫人特意去捞的结果,平安碗里的汤实惠得顶出来个尖尖,上面铺着满满一层海米,勺子需要在冬瓜中掏个洞,才能勉强勺上半勺汤。
平安乖乖的对她道谢,
“谢谢师母,师母手艺真好,这还是我头一次吃这种馅儿的包子呢,真好吃,汤也好香,我一闻便知道肯定好吃。”
厨子最喜欢别人夸他的饭好吃,范夫人笑容更深,
“阿哥喜欢便好,这次不知尊驾到访,不曾提前准备,下次来我给您做我的拿手菜!”
平安抱着碗点头,笑出一个小梨涡,
“当然当然,师母若不嫌弃叫我平安便好,以后我日日跟着老师来府上蹭饭吃。”
三两句话哄得范夫人心花怒放,她转头便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范文程平日里总说八阿哥顽劣精怪,今日一见,这是个多好的孩子,根本和他说的不一样。
“那感情好,平安别听你老师的,你只管来,师母保管天天做好吃的款待你。”
平安的食量本就比寻常孩子大些,午饭吃了两个大包子和满满一大碗实实在在的冬瓜海米,让他的话更是显得格外有可信度。
自家夫人一个眼神范文程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他着实是冤枉,八阿哥平日里在学堂捣乱,逮着机会便插科打混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还逃课,不仅自己逃,还要拉着其他的学生们一起逃课,这不是顽劣是什么?
这孩子空长了一副乖巧壳子,爱笑嘴甜,坑人更是一把好手,夫人根本不知道,八阿哥跟他回府就是来坑他的,自己吃完饭即将眼见着坑便要迈进去,又怎么能不说这孩子精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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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皇太极这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隐卫来报说八阿哥的车驾已经在路上了,午时之前必定能抵达汗宫。
皇太极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匆匆往宫门处赶,还没等走到,便看见自己的糟心儿子一个劲儿的朝他的心腹汉臣招手,不知怎么忽悠了范文程几句,范文程便上了他的马车,两人一道又离开宫门远去了。
他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瞧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待到已经看不见马车的踪影,长庆小心翼翼的凑过来,
“许是隐卫们记错了时辰,八阿哥申时才回返,瞧我这记性,给大汗领错了路,关雎宫明明在北边,怎么领着您往南边来了……”
这台阶牵强得还不如不给,皇太极睨他一眼,转身朝关雎宫走去,隐忍道,
“……嗯,既知错,罚你中午不许吃饭。”
长庆忍着笑应了一声。
大汗仁慈,他一日两餐,本来中午就是不吃饭的。
第89章
此时八阿哥和范大人候在书房外, 已经站了一刻钟,中午的唯一知情者长庆抿着嘴忍笑,肩膀不住颤抖,
“二位稍安勿躁,我再去通禀。”
晾着两人也差不多了,皇太极总算松口,平安立刻飞扑进书房, 在外面便扬起声音喊道,
“阿玛,平安回来啦,出去几日, 平安十分思念您!”
说辞都不带变的,范文程嘴角抽动,落后几步, 和长庆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片父慈子孝,八阿哥扑进大汗怀里, 像只小猪一样拱了拱,皇太极绷着的脸再保持不住, 无奈露出一个笑来。
待他终于想起来书房里还有别人,抬头看见范文程,立刻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意, 拍拍平安的后背,
“快起来, 像什么样子, 叫先生看你的笑话。”
平安心说我才不怕, 一会儿还有更大的笑话给先生看, 现在不把你哄高兴了, 待会儿挨打鬼哭狼嚎的岂不是更丢脸。
他支楞起来,回头瞧范文程一眼,转头便一屁股坐下了,故意抱怨道,
“阿玛方才在干什么,平安站得腿都酸了……”
方才在生你的气,这难道是能和范文程说的吗?
皇太极低头看他一眼,悄声道,
“你若累了去那边坐,地上凉。”
臭小子坐地上干什么,没个好仪态。
平安被他借着拿奏折的动作直接拎了起来,皇太极转头看向范文程,又是一副自然表情,
“不知范先生前来,有何要事?”
范文程装作看不见两人的动作,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臣也说不太清楚,还是让八阿哥说吧。”
皇太极:“……好。”
好得很,臭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客都找好了。
趁着他们俩说话的功夫,平安早准备好了,此时端端正正的站在书房正中,从长庆手中接过水一饮而尽,提前给自己补足了水,
“父汗,儿臣有事相求,就是这事有些多,且听我一件一件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