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呜~”
把我的手借给你,不必还……
什么脚踏缫车、南络车北络车、轴架式整经工具……光是名字就听起来怪得很,其中最简单、看起来长得最普通的竟然是织机。
然而这最简单的织机也不能到民间去采买,织丝绸的工具有专门的尺寸,细微之处和寻常织布机又有差别。
几张简单的线稿草图而已,但为了追求精度,真画起来却并不轻松,只能临摹,不能拓印,真的把他难倒了。
平安在自己的偏殿里一直画到日落西山,最后一抹夕阳隐没,连两位婶婶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更别提额吉是什么时候踏进了他的房中。
海兰珠进到屋内,差点被满地揉成一团的宣纸绊倒,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揉成一团的宣纸从平安的书桌前一直蔓延到殿门口,纸团被揉的乱七八糟,其中隐约能看到一点墨色,想来是写得并不顺心。
“平安在做什么呢?今日先生们留的课业很难吗?”
海兰珠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那主意比天大的儿子出游方归,已经好几天不曾去过学堂了,哪里来的课业。
平安蔫蔫的趴在桌子上,抬眼见到是额吉进来,整个人又瘫了回去,全然不顾脸上已经蹭得满是墨迹,有气无力的跟海兰珠撒娇,
“额吉救我……”
脏得像只小花猫一样,又蔫乎乎的一副小可怜样儿,海兰珠忍俊不禁,
“洗干净了再救吧,现在太脏了,额吉下不去手。”
听到这里,平安扑过去立刻开始假哭,
“脏怎么了,脏就不是额吉的宝贝了吗?额吉不爱我了呜呜……”
小孩子柔软的身体扑进怀里,到处都软,还带着一股小孩子独有的味道,不是奶香,更不是香粉的味道……她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爱怜,海兰珠的心也随之又软又暖。
“好了好
了,平安脏也是额吉的宝贝,额吉当然爱你。”
“平安也好爱额吉呜呜……”
海兰珠轻轻搂着怀中的小身躯,从额头一直捋到后背,连她自己也没发现,笑意从能表达情绪的任何感官流露出来,或许天下母亲都是如此,被孩子的一句撒娇轻易的俘获。
她看着桌上的一片凌乱,笑着把平安埋在自己肩膀的小脸抬起来,
“平安哪里需要额吉救了?说说看,我去帮你求你父汗。”
皇太极方才回来,第一眼没见到平安似乎还有些惊异似的,想来是下午两人还有些事没说明白,海兰珠拦住了去传膳的塔娜,独自来寻平安。
怀中的臭小子眼中确实是湿润的,眼圈红成一片,不过平安是画不出图愁得,他仰起脸,
“额吉……”
找海兰珠去吹枕头风,确实是最有效率的说服皇太极的方法,甚至他可以完全确定,有海兰珠出马,皇太极一定会答应,最快明天早上他就能得到好消息,但平安不愿意。
他说不太清楚为什么,他可以去坑范文程,坑宁完我,坑那些叔叔伯伯们,坑起来甚至毫无愧疚之感,但他不愿意同额吉的感情中掺杂进任何带着利用的因素,哪怕只是一点点。
于是平安只是仰起脸摇摇头,重新绽开一个笑脸,
“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和额吉撒娇,这几日不见,额吉方才也只顾着打马吊牌,都不理我。”
海兰珠将信将疑的放下桌上平安刚才临摹的半成品,
“真的?”
平安点头,
“当然,额吉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好吧,”海兰珠的指尖轻轻划过雪白宣纸,指着纺车的一处线条,“你从哪里找来的图,这里有点怪,再倾斜一点会不会更好?”
这图他怎么画怎么别扭,一架织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空间立体感,平安照着海兰珠说的改了一笔,然后用手指捂住原先的线条,突然感觉这一部分活过来了。
虽然这一整架织机都还是平板僵硬的,但是改动的这一部分已经能看出一点立体的效果了。
平安:???
平安:“额吉你懂几何?”
他正想着如果实在画不出来,就明天去找那个传教士,看看西方现在的数学进展到哪一步了,完全没想到原来在他身边就有几何高手。
“什么盒?”
海兰珠之前虽然不曾见过平安画的这些奇怪工具,但她会刺绣。
绣书上那些繁复细致的图案纹样,非得有一双空间感极好的眼睛,才能将花朵的每一个层瓣都绣得栩栩如生,将鹰隼的每一根细羽都仿得纤毫毕现。
图案的空间感是互通的,所以她一眼便看出了那图中的不合理之处。
平安捉住海兰珠的袖子,双眼放光:
“额吉我突然不饿了,我们来改图好不好?”
海兰珠:?
“怎么又不饿了?”
孩子的食欲突然消失了怎么办?
平安张嘴便胡乱诌出个理由:
“精神食粮富足了,人也就不饿了,理由不重要,来,额吉我们还是来改图吧!”
这些图一改就是半个多时辰,有海兰珠在旁指点,原先画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图纸,连平安这个外行,也能在脑中想象出了大致的形状,进展飞速。
皇太极从酉时等到戌时,刚开始只是以为平安在跟海兰珠告下午在书房的状,后来甚至怀疑两人背着他偷跑出宫去玩了。
晚膳凉了又热,最后不得已,他只好亲自去旁边的偏殿捉人。
.
第二天,平安如愿以偿的带着他的宝贝草图找到了工部承政裴国珍
。
裴国珍是昨天晚上接到的旨意,说是旨意,其实就只是大汗的近卫前来传话,让他可以免了这几日的小朝会,随时听从八阿哥调遣,在盛京城郊选址筹建一个丝绸工厂。
工部官署在城南,昨日接到这个奇怪的旨意,裴国珍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早早便来到官署,等候八阿哥到来。
八阿哥出行没什么排场,只带了两个随身侍卫和岱钦,裴国珍看着这个奇怪的阵容,感觉更迷糊了,这两个侍卫看着不像是要主事的,八阿哥年龄又小,难道他筹备建厂要和大汗的亲卫商量?
岱钦跟他们完全不是一套系统啊。
裴国珍将几人迎进官署,目光跳过主座上的八阿哥,小心翼翼地发问:
“岱钦大人,不知大汗所指是要在何处圈地建厂呢?”
岱钦:“……”
他对着主座使了个眼色:
“裴大人客气了,岱钦不敢当,建厂之事乃是八阿哥的提议,我随行八阿哥另有别事,不为建厂而来。”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问我干嘛?
你问八阿哥呀!
裴国珍:“……”
他是真的十分不愿意相信,大汗就这样放权给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不是胡闹呢吗。
但显然,八阿哥的表现完全按照他所想的最坏的一方面走。
“裴大人,选址的事就多劳烦您啦,我还要先跟岱钦去两黄旗,最快的话也要午时之后才能回来,您先斟酌出几处适合的选址,到时候我们再去实地勘察。”
平安笑眯眯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掰着手指头一一提出要求,
“首先选址要求场地开阔,旁边能容纳大面积桑树林的种植,然后最好还能临近河流下游,方便用水,但不要太靠近村庄,这样不会扰民。”
交代完了丝绸厂的选址需求,平安又从怀中掏出他的宝贝图纸递过去,
“还有这个,请裴大人帮忙找些工匠看看,能不能复刻出这图上所画的工具,所有的尺寸我都已经在上面标注好了,照着图来做应该不难。”
根本没给裴国珍拒绝的机会,八阿哥将手中的一卷宣纸塞进他手中,领着两个侍卫和岱钦转身出了官署,还抬起手来挥了挥,
“裴大人辛苦,那咱们待会儿见。”
裴国珍:“……是。”
听起来八阿哥刚才说的要求还挺像模像样的,但他就是觉得这件事有些离谱是怎么回事?
.
两黄旗的军营正好也在城南,平安跟着岱钦一路出城,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两黄旗的教练场。
骑兵是八旗精锐,专门负责养马的都有一个营,同样也是昨天晚上便得到了消息,一大早伺候好了战马便到军营等着了。
但并不是因为想帮八阿哥去养鹿,马房的活儿其实还挺轻松的,骑兵与战马配合默契需要长时间的相处,所以大部分的时间,将士们会自行打理各自的战马,刷马喂食都不用操心,只有冬季粮草不足时,马房才会统一饲喂。
如今这个季节,战马只在夜间回栏,马房只需要晚间喂一次夜草,第二日清早打扫一下经过一夜后产生的粪便,整个白天都很轻松。
如今马房的人聚得这么齐,主要是想问一问,春天的时候八阿哥让他们领回家种植的那个什么番薯秧苗,到底要何时收获?
他们不说平安都差点忘了,天气渐渐冷下来,他的番薯该收了!
有军令挟制,让两黄旗领回去种植的番薯苗是没有种活那一项的奖励的,只有收获时的统一收购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