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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完结+番外 (宣蓝田)


  唐荼荼惆怅地搓着脑门。
  不是她矫情害羞脸皮薄,这味儿不对就是不对!
  只是聊着聊着,抛开那点子矫情,慢慢地也就不在意环境了。
  她讲:“这个红点底下密布着输乳管,是将来生孩子下奶的管道。馒头里面的是脂肪,换句话说就是肉,每个人胸部的个头大与小,其实与胳膊粗不粗、脸颊圆不圆一样,就看肉长得多不多,胖人一般会生得比较饱满。”
  姑娘们一脸惊奇:“男的也有?!”
  唐荼荼:“……对,也有。”
  “这个馒头后边,连着我们的肌肉,上边是胸大肌,比方我抬头挺胸深吸一口气,起伏最大的这块肌肉就是胸大肌;侧面是胸小肌,连着我们的肩膀,抬肩、转肩、转胳膊,就会牵动这块肌肉。”
  她站起来,原地转着圈蹦了几下。
  “看到了吗?像这样的大幅度运动,如果我的小衣不够紧,没有收束、支撑的力量,那这两块肉就会上下左右乱跳,你跑十里地,它俩能跟着跑出一里地,被衣服摩擦破了会发炎,肌肉拉伤了会很疼,慢慢的,皮肤松弛了便会下垂——这就是穿文胸的必要性。”
  唐荼荼讲完,发现一圈姑娘都是怔怔思索的表情。
  公孙家家大业大,各房各支都有基业,就是堂亲姐妹也不住一个宅子里,但总归比外人亲得多。
  一个姑娘左边瞧瞧,右边看看,红着脸,不大好意思地开口。
  “我娘每回骑完马,总说胸口痛,却不找府里的大夫,总是到外边去请一个治带下病的女医,关起门来偷悄悄看病。我以前奇怪呀,问她‘娘你哪儿疼怎么疼’,她也不跟我说,跟我嫂嫂关起房门来才唠一唠。”
  又一个接过话:“我家乳嬷嬷四十多了,奶过我,奶过我弟奶过我妹,那俩房肉就成了那样子的……皱皱巴巴,快要垂到肚脐眼了。”
  “我的乳嬷嬷也是,还有我姥姥、我太婆,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是那样的,穿着衣裳都能看出来。”
  唐荼荼听得渐渐走了神。
  她看着这群十五六的小丫头,谈起自家府里的女性时都红着脸,有点新奇,又好像有点喜悦,因为这大概是她们这辈子、头回跟同龄人这样坦坦荡荡地谈论身体的隐私。
  于是唐荼荼也笑起来。
  尽管她数不出完整的肌肉骨骼,也讲不出足够专业的健康知识,可这点儿她绞尽脑汁捋出来的东西,会跟随这群女孩子回到家里,传到她们母亲姐妹的耳朵里,传给后院的妇人……就这样的,一点一点扩大出去。
  唐荼荼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大家夏天洗澡都勤快,这我知道,但到了冬天容易犯懒,懒得烧火烧水,平时就只洗洗头,那是不行的。不管是乳房卫生、还是私处卫生都得注意,每日都要擦洗,撑死了两天怎么也得擦洗一回。”
  这年头没有很好的洗涤剂,穷人家洗衣裳用草木灰水、用石碱疙瘩块,便宜的棉麻料经不住搓洗,而贴身穿的小衣料子贵,更舍不得洗,常常是穿馊穿臭了,才换下来过一遍水。
  唐荼荼以前见家里的嬷嬷天天洗衣裳、晾衣裳,唯独不见她们晾小衣,观察了好一阵才发现她们这毛病。她连劝带逼三个月,又让同屋的互相监督,才硬生生把嬷嬷们这几十年的劣习给改过来。
  而这群将门小姐,家里缺不了衣裳,也缺不了皂角,只是亵衣中衣外衫一层裹一层,总不可能每天换洗,生理卫生尤其得注意。
  唐荼荼突然亮了眼睛:“生理裤你们要不要?就是来月事时穿的一种裤子,棉料的,穿上这个不用系月事带,也不会脏了床褥,用完扔炭盆里烧掉就好。”
  和光:“要要要!我血盛,那头两天晚上一打滚就是半床血。”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茶花儿,让你家嬷嬷多做几个。”
  “对!多做几个,我们家里头都有针线房,拿回去让嬷嬷们看看就知道怎么做了。”
  “像这文胸,咱们还能用更好的料子,试试茶花儿说的那后系带,要是肩带细一些,穿纱裙儿也不会透过去。”
  唐荼荼:“好嘞,了解!”
  她笑眯眯想,这可不能让你们白白拿回去,得掏钱!得入股!得帮着她把女工厂搞得风风火火才行!
  天大黑了以后,舱下的戏鼓、二胡有板有调地响起来。
  夜里的甲板要熄明火,黑乎乎地飘在海上,可站在甲板上往下望,底下每一层船舱、每一扇窗口都是金红色的,船腹里藏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这是下船前的唯一一顿正宴,伙食班子从昨晚上船一直筹备到今日黄昏,把海里能捞的东西捞了个完全,蒸炸炒烧焖炖烤,十八般厨艺炫技一样往上端。
  公孙家嫡长孙做东,天津六卫十一所、转运司陆海漕三路分巡,一群三四品大员家的子女列席,一条船上汇聚了全天津最显赫的官二代。
  别人往上凑尚嫌不及,唐荼荼躲着走。
  “不是一路人嘛,不想硬往人家的圈子挤。和光仗义,肯定要拉我坐首席,坐个座儿是没什么,但我得为我爹想,同桌的都是我爹顶头上司的儿子闺女,我埋着脸闷头吃饭像什么样子?总得端茶敬酒拍马屁吧,拣着俏皮话逗人家笑,多累。”
  晏少昰听前半拉时是笑着的,听到尾巴,哼了声。
  心想:一群土鸡瓦犬,也配她“端茶敬酒拍马屁”?他自个儿都没听过唐荼荼的俏皮话。
  海鲜刚上桌、小酒还没凉好,唐荼荼才把第一口葱油螺片尝了个味儿,隔壁的房门就被砰砰敲响了。
  漕司家的下仆扒在门框上喊:“杜郎中!杜大夫!杜神医!您快去给我家公子瞧瞧,下午还好好的,喝了半碗粥,居然烧起来了!手心脚心都火烧火燎的,烧得人都迷糊了,胡言乱语说看见了海神娘娘!是不是招着海鬼了啊?”
  来了!
  唐荼荼心扑腾往下一坠,慌张站起来,迎上二哥质询的目光又一个字不敢讲,只落下句“我去看看杜仲”,连忙往隔壁屋跑。
  “杜神医,您快点吧!”
  几个仆役连催带请,就差驼着杜仲走了。
  “别急,细说说症状。”杜仲背上了船的是三个大医药箱,箱中叠着机关,小抽屉小药格密密麻麻无数,杜仲手上利索地拣着治发热的草药。
  他看不出慌张的样子,只是蹙着眉思索怎么会发起烧来。
  唐荼荼比他慌张多了,差点抠破自己掌心,咬着牙冷静下来想:晕船不应该发烧的,呕吐得狠了倒是会引起电解质紊乱,可漕司公子输了一瓶盐糖水,不吐了,该是盐糖水见了效。
  这隔了半日再发起烧来……就只剩输液管污染一个可能了,羊小肠里的大量细菌流进血管,刺激了免疫系统。
  她抓着杜仲,几句话把原理讲清楚,杜仲沉吟了会儿,恍然大悟:“太婆留下的书里有‘菌学症’一词,想来就是此病了。”
  唐荼荼:“……”
  他怎么有种医学课本案例走进现实的惊喜感?!
  “姑娘放心,我省得了。”
  唐荼荼也不知道他省得了什么,眼睁睁看着杜仲跟着漕司家仆役走了。
  她哪还有吃海鲜的心思?怕醉,没敢碰酒,一直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艉楼叫的是“楼”,其实只有五丈长方,楼上楼下房间都挨着,稍有动静便能听得清楚。
  晏少昰给她舀了一碗乌参蒸蛋,碗沿磕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把唐荼荼的魂牵了回来。
  “他治他的,你吃你的,慌什么?”
  唐荼荼怕他骂。因为杜仲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未告知病人就给人家试了新药,新药动物实验还没做全,不遵医德,不计后果,要是放后世得吃大官司。
  可这没有医疗技术的时代,临床就得这样摸着石头过河,唯一的窘迫是病人身份极贵,要是眼下出点什么事,只有二哥能兜住。
  唐荼荼把事情飞快一讲,晏少昰神色没大动,只眉头簇了个峰。
  “是个歪才,留他在身边于你无益,还是早早打发回太医院罢。”
  唐荼荼一口否了:“那不行,小大夫都得历练,哪有一件事做错就把人撵走的道理?杜仲他师父去边关前还托我照顾他。”
  晏少昰瞟她:“杜小郎中今年十七,放民间是顶门立户的年纪了,这岁数娶妻生子养家糊口的也不少……他与我同龄,你怎么不照顾照顾我?”
  话里透着三分幽怨两分嗔。唐荼荼惊得一激灵,背贴上了椅背,疑心自己是不是耳朵聋了。
  “……”晏少昰一口酒压了压憋闷劲儿,拉平声音。
  “年幼失怙、少小离家的,懂事都早,该怎么治病,该怎么办事,杜小郎中自有成算——他贸然用险药,治好了病,得名得利;治死了人,也该他担。”
  唐荼荼:“道理是这个道理……二哥意思是我瞎操心?”
  晏少昰摇头,看着她:“我是说,你怎么总喜欢把旁人的包袱往自己身上背?大事小事,友人事,家事庶事,官政事,好似全成了你一人事。”
  唐荼荼被这么一句问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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