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关系,稍微品一品,就值得敬一杯酒水。
玉格站起身来,稍微往侧边退了一步,侧站着同过来敬酒的官员们碰杯说话,从远处看来,八阿哥身边就也有许多人了。
八阿哥听着身后的热闹,嘴角微勾,垂眸饮酒。
十六阿哥正好坐在八阿哥对面,刚同人说完话,仰头干了一杯酒,而后捏着酒杯转了转,觉得这酒味道怪涩的。
等允祜阿哥出来敬酒时,喜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阿哥大臣们都起哄着灌允祜阿哥酒喝,多尔济瞧着自个儿的皇子外孙,又是激动又是担心,“阿哥还小呢,不能喝那么多,喝醉了可怎么办。”
但这话,他也就敢在玉格耳边小声说说,这一晚上,多尔济坐于一群王公大臣中间,极其不自在,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玉格安抚他,“放心,都有分寸。”
“等会儿等会儿,都喝都喝,”旁人起哄得再热闹,允祜阿哥也是要先敬长辈和哥哥们的,只一边朝主桌走来,一边笑着推拒应付道。
玉格举起酒杯,走到允祜阿哥身边,帮着拦一些已经喝高了酒,允祜阿哥应付不过来的大臣。
“欸,李大人,咱们先喝一杯。”
喜宴结束后,玉格一身的酒气,比她自个儿成亲时喝得还要多,郡主和她坐在一辆车上照顾她。
“等允祜阿哥这边安顿好了,就能接六姐儿出宫了。”玉格只是身子有些难受,脑子还很清明。
前头车上的多尔济才是真的吃醉了,拉着陈氏的手一时又是笑又是哭的模样,“允祜阿哥长得真好,像六姐儿,也像玉格,真好,对我也好,叫我郭罗玛法(外公)呢。”
陈氏听了,也是高兴得直抹眼泪。
另一边,八福晋和八阿哥也同坐在一辆车里。
与玉格家不同,两人身上都几乎没什么酒气,也没什么喜气,还能平静的商量事情。
八福晋道:“我在静宁的婆婆身边,瞧见了十四弟的婢女。”
八阿哥闻言微愣,静宁的婆婆不就是玉格的额娘,十四弟的婢女怎么会跟着玉格的额娘,“你没有看错?”
八福晋摇头,“十四弟从前没少在咱们府里留宿,他身旁常用的婢女就那么几个,我不会看错,我看见时就觉得眼熟。”
八阿哥垂眸思索。
“我怕直接问那婢女,大过引人注目,若真问出是从十四弟府上出来的,让人听了去,只怕玉大人连着十四弟再连着爷,都又要被弹劾受训斥。”
八阿哥点头,“你考虑得很是。”
八福晋又道:“好在静宁大约是得了玉大人的嘱咐,对我很是照顾,看没人同我说话,便把她家老夫人安排在我旁边,那位老夫人人老实得很,胆子也小,问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避讳我,我问了她,她不知道那婢女的来历,只说是在玉大人身边伺候的,从西北那边带回来的,爷您听,西北,不是正好对上了。”
那就不会错了。
八阿哥慢声道:“十四弟没同我说过此事。”
八福晋又道:“我见静宁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奇怪,这样别人送过来的婢女,爷也知道,可静宁对她不仅一点儿不见介意,反倒像是自个儿身边信重的大丫鬟一般。”
八阿哥缓缓往后靠到车壁上,慢慢琢磨起来。
他是很感念玉格的照顾,但也很好奇,玉格和十四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玉格这人一向与人为善,但又不愿与人深交,所以自个儿反倒是个不能轻易接受别人好处的人。
而十四弟如今同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偏偏此事,十四弟只字未提。
“要不爷写信问问十四弟。”
八阿哥摇头,“我觉得此事不在十四弟。”
而是玉格有问题。
所以,“十四弟未必会说。”
第279章 、“试探”
是夜,八阿哥仔细回想了同玉格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十四弟对玉格态度。
直到鸡鸣天明,八阿哥才动作缓慢的铺了一张纸,他的神情在朦胧的天光及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怎么分明,提笔良久,而后俯身作了一幅画。
“送到玉大人府上。”
内侍抱着盒子往外走,刚走出院门,便被八福晋身边的婢女叫了去。
“爷一夜没睡?”
内侍低头回道:“回福晋的话,八爷一个人待在书房内,没叫人伺候,奴才不知,只是八爷房里的灯亮了一整晚。”
八福晋担忧的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又看向小太监手里的盒子道:“这是送到城外的?”
“回福晋的话,爷吩咐送到玉大人府上。”
八福晋微微蹙眉,而后伸手要打开盒子,内侍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不敢拒绝,任其查看。
八福晋打开画卷看了许久,又困惑的合上,“送过去吧。”
“是。”
*
“七爷,八阿哥府上送来的东西。”
玉格散值回府,才刚刚坐下,张满仓便抱了一个长匣子过来。
玉格以为是送来的谢礼或是什么,没怎么在意的接过打开,是一副长轴画卷。
乍一看,好似普通的仕女图,然而女子的脚下却踩着云彩,是仙女图。
一共七位仙女,嬉笑的站在云间看着凡间草地上的两只野兔。
十分活泼有趣的一幅画。
玉格凝视良久,尤其八阿哥送来的画,底下落的、却是十四阿哥的印章。
“爷,这画有什么不对吗?”见玉格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张满仓奇怪道,这一段时日,因允祜阿哥成婚之事,因距离六姑娘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七爷的心情一直还算不错。
“没什么不对。”玉格垂眸将画轴卷起,不对的是人。
他们家恰好有七个女儿,双兔傍地走也是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
“备车,我要去一趟八阿哥府上。”
“是。”
玉格一路上想了许多,八阿哥知道了?八阿哥怎么知道的?十四阿哥告诉他的?所以他想做什么?
玉格随着下人的指引进入府内,推开门时,八阿哥正坐在书桌后头。
冬日天黑得早,室内没有点灯,愈加显得昏暗,八阿哥不知坐了多久,只一个简单的抬头的动作都显得特别迟缓。
“来了啊。”嗓音有些喑哑。
玉格踏进书房,看向身侧的奴才,那人抬头瞧了八阿哥一眼,脚步轻巧的入内点了灯,而后阖上门,退了出去。
玉格向八阿哥走去。
八阿哥看着她,脸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惘然,似悲似喜,“果然,真是匪夷所思。”
玉格脚步一顿,这个反应……
十四阿哥没有告诉他,是他猜到的,那幅画只是在试探她?
总归他现在是已经知道了,玉格走到八阿哥对面坐下。
“八爷想做什么?”
八阿哥的目光仍旧落在她的脸上,好似并没有听到她略带冷意的问话。
“八爷?”玉格又唤了一声。
八阿哥稍稍回过神来,这次没有错认玉格眼底的冷淡。
八阿哥自嘲般低笑了一声,“我如今还能做什么,鱼肉罢了。”
八阿哥站起身,动作有种久坐后不自然的僵硬,“用过饭了吗,一起用膳吧。”
玉格站起身,同他走到书房内摆着的小圆桌处。
几乎是八阿哥吩咐摆膳的声音刚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叩门声,而后十八道菜色流水般呈了上来。
玉格发现鱼肉和菜叶都热得有些烂了,想来是在厨下热了许久,而八阿哥大约可能是一整日都没有传膳,所以厨下才会这样细心的一直备着。
可见八阿哥受到的冲击不小,这一整日都因自己的推断处于极度的震惊和怀疑中。
念及此,玉格的情绪稍稍平和下来,拿起筷子陪八阿哥用膳。
八阿哥给两人斟了酒,也不劝,自个儿一杯酒灌下去润了润喉,又看向玉格。
除了五官过分精致好看了些,怎么看都是一个男子的模样,尤其她还有喉结,言谈举止也并不女气。
而且,陈氏其人他也见过,那样胆小的妇人,怎么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做这样要命的事。
除非她不知道。
可作为额娘怎么可能不知道。
多尔济他昨日喜宴上也见过了,拘束老实到有些软弱的男人,也不可能有那样大的胆子。
不说以女儿之身立于朝廷,这样的欺君之罪,只逃避选秀这一件重罪,他们就不敢。
所以这一夜一日,他都不敢信,那幅画,不过赌一赌试一试,及至玉格果真前来,他还是百般的困惑难解。
八阿哥抬了抬手,屋内侍奉用膳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房门阖上,八阿哥又提壶给自己添了酒。
“怎么做到的?”
怎么说服或瞒过父母的,不,不可能说服,玉格能入仕,其户籍必定没有问题,一个小婴孩能说服谁,只能是瞒过。
所以,“是那玉的缘故?幻象?”
这是八阿哥想了一夜唯一能解释所有事情的答案。
很荒谬,但如今看来,却是真相。
玉格叹了口气,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