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大姐夫家来人了,陈氏愣了愣,猛地坐起身,眼底满是惊惧。
好在,马家没有多打听,只是送了些新鲜蔬菜过来,算是隐晦的表示自家不会悔婚。
此时在外头应酬的多尔济也不痛快,一是他本身就不善言辞,不喜交际,二是这花销……
昨晚,玉格给了他两千钱,连吃饭带送礼,也就小半天,这钱就花得干干净净。
下午,多尔济满身疲惫的回到家,前后脚的功夫,玉格四人也回来了。
金姐儿打开门,见摆摊车上没有旁的东西,眼底划过一抹失望,见陈氏过来了,忙低头收敛起表情。
陈氏出来看到摆摊车上没卖完的大盘炸牛乳,面色一变。
“怎、怎么了?”
“没事,”玉格笑着解释道:“也就是大家的新鲜劲儿过了,没事,反正这东西也能放。”
说完,看向多尔济问道:“阿玛那边可顺利?”
多尔济点头,“连账房已经给咱们换了欠条。”
玉格微微有些诧异。
多尔济带着些不自在的解释道:“你们小舅舅牵线,让我和连账房兄弟相称,往后咱们两家常来常往,你们唤他连叔。”
玉格轻轻松了口气,从心底里露出笑来,这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她原想着对方若是信了,若是想要交好,保不齐会生出联姻结亲的心思,无论是她还是姐姐们,这样情况下联姻都不合适。
还好只是个彼此认个兄弟,瞧阿玛这模样,认个有钱又有人脉的兄弟,有什么好别扭的。
玉格笑容轻松的转头对五姐儿和六姐儿道:“你们看,我就说有好消息不是?”
五姐儿和六姐儿牵了牵嘴角,笑得极为勉强。
她们今天一共卖了九百一十文钱,不算送出去的炸牛乳,只交税和打点那两个衙役就花了三百文,如今再听说二两银子花出去了,没哭出来已经是不容易。
倒是陈氏,今日难得的敏锐,急得慌得真要哭出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玉格你别骗额娘,你说实话。”
玉格笑道:“真没事。”
见没人信,玉格笑着摊了摊手,“好吧,有事,今儿我们在外城被两个衙役刁难了,花了不少钱,今儿不算佐领府上没结的银钱,拢共挣了五百文左右,二姐是被衙役吓着了,五姐儿和六姐儿是因为今儿挣少了不高兴。”
说完,玉格又笑道:“其实就是一天只挣五百文,一个月也能有十五两银子呢。”
多尔济和陈氏听此,这才放下心来。
陈氏又带着些别扭的说道:“大哥和大姐听说咱们家欠了债,都送了钱过来,大哥送了三百文,大姐送了两百文。”
陈氏的声音低不可闻,“他们都说,不用还。”
玉格抬头仔细端详了陈氏片刻,笑道:“那就先不还,把钱给阿玛,让他明儿晚上,请大舅舅、小舅舅、姨父还有姨父和小舅舅的同僚们吃顿饭,往后咱们就在内城做买卖,这官兵衙役都要打点好了,这税,这样的收法,实在是了不得。”
玉格想了想,又道:“置好一些的席面,五百文可能不太够,一会我再给阿玛五百文,宁可宽裕些,也别紧巴,再包一百块冻牛乳去,用油纸裹好就行。”
小提篮的钱能省还是省吧。
“大舅舅和姨母那边,直接把钱还回去,反倒伤了情分,过年的时候,额娘给表哥表姐们包一份厚些的压岁钱就是了。”
陈氏点头答应下来,心头顿时松快了许多。
陈氏和多尔济松快了,五姐儿和六姐儿却还是不大高兴,只是藏着没有表露出来。
回到东厢,六姐儿才发愁道:“玉格,咱们手里可只有两千五百七十三文钱了!这里头,还有一千五百文的柜子钱呢,咱们月底要还十两银子!十两银子!”
“我知道,”玉格点头,慢声道:“柜子的钱,明年二月才给呢,这个月二十九日,佐领府上还要给咱们结一千八百文,这就有四两多了。”
六姐儿斜睨着她,“那也还差一半多,做炸牛乳也是要本钱的,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六姐儿说着担心起来,“你们说,佐领府上会不会嫌咱们卖得贵,改定别家了?”
玉格摇头,“不会,你们也尝过了,别家的炸牛乳不如咱们家的好吃,只要味道好,佐领府上可不差那点钱。”
五姐儿道:“那咱们要不要也顺道儿做些别的卖?”
玉格笑着点头,“嗯,这炸牛乳,原也只是个引子。”
第33章 、新新鲜
利息滚不尽的印子钱变成白纸黑字的固定债务,玉格的心神彻底放松下来,连日奔波劳累的疲惫也就泛了上来。
二姐儿几个也是如此。
听玉格说第二天不用出早摊,四人直睡了个昏天黑地,睡罢,虽精神好些了,可四肢,尤其是双腿,仍旧酸软得使不上力。
“哎哟哎哟,”六姐儿一连声的叫唤,“我怎么觉得这腿都不是我的了?”
五姐儿抱着脑袋晃了晃,“睡久了头晕。”
玉格在活动双腿,闻言笑着对两人道:“快午时了,吃过饭,咱们出门买东西去,动一动就好了。”
五姐儿点头,六姐儿嘟着嘴轻声的哼哼。
今日冬月二十了,她想到这个就心慌。
“你今儿可不能乱买东西了,你买什么要同我和五姐说。”
玉格笑着点头,“好。”
玉格答应得痛快,到了菜市也到底没能让六姐儿多放心。
这叫香蕉的玩意儿竟然是论根买的,一根就要十文钱,六姐儿眉头皱得死紧,抿着小嘴,神情极专注的比对大小。
算下来比糖还贵!
这有什么好吃的?这难道能扛饿吗?
玉格耐心的等着五姐儿和六姐儿挑了两刻钟,才挑足让两人满意的三十根香蕉。
期间,大姐儿和二姐儿买好了四只鸡和十斤土豆,外加一些调料杂碎,只这三个加一块,也没有三十根香蕉贵,所以六姐儿一路就抱着香蕉走了。
回到棺材胡同,邻居瞪大眼睛看着满载而归的几人,愕然不已,都被人追债上门了,还能、还敢这样花销?
六姐儿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玉格像是没发觉邻居的惊讶,微笑着点头问好。
见玉格态度友善,便有邻居忍不住问道:“玉格,你们这是买的什么?听说你在做买卖?是卖吃的?要不要婶子帮你尝尝,也拿捏拿捏味道?”
邻居好奇着调笑起来。
还有人围上来,眼睛里长出来手般翻看他们卖了些什么。
另一人好笑道:“小孩子能做什么吃食,白费银钱。”
“总归是邻居,帮衬帮衬嘛。”
玉格笑着认真的听完邻居们看乐子的玩笑话,又认真的回道:“卖炸牛乳,五文钱一块,婶子们要不要来一块?”
众人愣了愣,“多大一块?”
玉格用食指和拇指圈拢,大致比了比。
众人再愣,疯了吧!就算牛乳是金贵玩意儿,他家这价也太过分了些。
一大婶撇嘴道:“咱们好心帮衬,你也别太黑心下狠手,我昨儿去外城可瞧见了,人家的炸牛乳比你家大一倍,也才卖四文钱!”
“就是。”
闻言,众人都皱着眉不痛快了,“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
“怎么年纪这样小,就这么黑的心肠。”
“到底是做生意的人了,和咱们是不一样了。”
六姐儿抬起头,恶狠狠地环视围在他们面前的邻居们,像一只龇牙的小兽。
才?玉格掩下心底的不悦,仍旧笑着回道:“婶子们买了吃了?”
众人一时没有回话,四文钱呢,谁买那不顶饿的玩意儿。
玉格笑着道:“婶子们大约不知道,咱们家是第一家卖炸牛乳的,味道最是正宗,昨儿我们也买了外头的炸牛乳吃,婶子们若是吃过了咱们家的,必定就知道这价差哪儿了。”
“不都是炸牛乳吗,能差多大?”
有人强撑着顶道,也有人不愿和孩子计较,转了话题,“你们就卖炸牛乳?还卖什么?”
“还卖鸡块,十文钱一份,香蕉,十五文一份。”
这下那脾气好的邻居也不高兴了,这价儿是故意磕碜谁呢。
“你们家的东西,看来不是给我们这样的人家吃的,你们还是留着好好卖吧。”
言罢,原本围着四人打听的人一哄而散,隐隐地能听到有人啐道:“色赫图家的都穷疯了。”
四人畅通无阻的回到家,三姐儿关上门,二姐儿犹豫着说道:“咱们这样、得罪那么多人是不是不大好,大家都住在一个胡同。”
“有什么不好?他们都这样刺咱们了,和他们还能有什么好?他们怎么不先对咱们好?”六姐儿尖锐着竖起满身的刺。
二姐儿见玉格面无表情,讷讷的说不出话。
陈氏在衣裳下摆上擦着手迎出来,见几人神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姐儿和她说了路上的事,陈氏一怔,叹了口气,有些低落的说道:“不都是这样吗?见咱们家穷,瞧不起咱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