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卖的东西多,价钱又比他们便宜,越发叫他们的生意难做。
“他们怎么这样?他们怎么会做炸牛乳的?”六姐儿着急得直跺脚。
玉格道:“咱们的炸牛乳卖得好,必然会有人跟着做,只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真是谁也不能小瞧。
玉格苦笑道:“至于卖那么多样东西,牛乳太贵,吃得起的人不多,摆摊车又不便宜,自然要物尽其用,尽快回本才能安心。”
六姐儿咬牙,“那咱们也卖油条、卖菜盒子、卖炸饺子、卖炸红薯粑!”
玉格摇头,这些她一个也不会做,就是会做,也不敢保证比这些手艺人做得好。
玉格想了想,“今儿先这样,下午咱们早点回去。”
也只能如此了,六姐儿鼓着腮,还是满心的不高兴,见东海悄悄去买了别家的炸牛乳,顿时像看叛徒一样瞪着他。
东海忙道:“我这是打探敌情呢。”
说着把手里的签子折成两段,一块给六姐儿几个分吃,一块自己咬了一头,给玉格吃另一头。
为了不让别人家赚钱,他就只买了一串两块。
东海吃完,立马嫌弃的表明立场道:“没有咱们家的酥脆好吃,这差远了。”
六姐儿和二姐儿、五姐儿分吃了一块,闻言虽赞成,但还是不乐观,“可是人家卖得比咱们家便宜啊。”
五姐儿道:“还比咱们家的大块。”
“呃,”东海挠了挠头。
实话实说,就是他自己,要不是这是玉格家的生意,他也愿意买别家四文钱一块的,便宜一文钱不说,个头还大了一倍,这里外里,就划算得多得多了。
几人正郁闷着,远远的走来两个衙役,竟像是直直朝他们而来。
一衙役敲了敲他们摆摊车的台面,调笑道:“哟,满人的买卖呀。”
“是,”玉格笑着对二姐儿道:“二姐,快下几块炸牛乳,请两位官爷尝尝。”
二姐儿连忙下了四块炸牛乳。
衙役挑了挑眉,并没有因此态度和善,而是道:“小子,你们做这买卖交税了吗?”
玉格忙恭敬的回道:“咱们年纪小,从内城出来的时候,倒是在各栅栏处都打点过了,只是还不太清楚外城的规矩,还请官爷指点。”
“行吧,”两个衙役似乎并不意外,道:“别说咱们欺负你,你们今儿拿了多少炸牛乳出来卖?”
玉格老实恭敬的回道:“六百块。”
五姐儿和六姐儿手牵着手,连连点头。
二姐儿低着头,咬回溜到嘴边的话,她们今天一共拿了八百块出来,给佐领府上送了两百块。
一衙役扫了一眼他们台面上的冻奶块,又转到后头看了看桌洞,他们的冻奶块摆得整整齐齐,极方便查数。
连台面加桌洞里的,大约只有五百来块。
衙役便道:“行吧,六百块,你们这炸牛乳卖五文钱一块是吧,坐税三十取一,市税一贯税二十,杂税三十取一,一共……两百六十文,交税吧。”
“两百六十文?”六姐儿不服不平,咬着唇,壮着胆子道:“坐税是什么?市税是什么?杂税又是什么?我们又没有都卖掉,凭什么要按照六百块交税?”
衙役眉头竖起,霎时冷了脸色。
玉格忙拦在六姐儿身前,躬身赔罪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两位官爷见谅。”
说着一边示意五姐儿数钱,一边把二姐儿炸好的牛乳,双手递给两个衙役,“请两位官爷尝尝。”
“哼,”衙役脸上怒意不消,没有接玉格的炸牛乳,只冷笑道:“凭什么?凭大清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凭爷就想这么收税。”
“官爷息怒息怒。”玉格连连作揖。
五姐儿飞快的数好钱,碰了碰玉格,玉格忙恭敬的将炸牛□□给另一个衙役,又将荷包送给说话的衙役。
另一衙役脸上倒是带着笑,拿着炸牛乳挑眉道:“听说,你们前两天也在卖这炸牛乳?交税了吗?”
玉格沉下胸口的闷气,笑着从袖子里另取出两只荷包,分送给两人,“我们年纪小,不懂事,请两位爷多担待,多担待。”
千求万请,终于送走了两人。
六姐儿咬着唇不出声,眼泪死死的包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肯落下,瞧着十分可怜。
东海下意识要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举到一半发现不妥,又忙放下,只手足无措的劝道:“哎,你别哭,不关你的事,他们存心找麻烦,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六姐儿低下头,眼泪一颗颗落到地上。
五姐儿拿手帕给她擦眼泪,跟着劝道:“东海说得对,他们就是存心来找麻烦的。”
二姐儿皱着眉头,一声一声的叹气,情绪比六姐儿还要低落,似乎也要跟着哭出来。
“这事儿是六姐儿不对。”
东海不敢置信的看向玉格,不赞同而生气道:“玉格!”
玉格摇了摇头,只对抬起头来的六姐儿,讲道理般慢声道:“你也知道对不对?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没有用,你这脾气是该改改,这一回长了教训就好了。”
六姐儿看着玉格,又落了几滴泪,点了点头,慢慢的止住了抽噎。
玉格道:“咱们换个地方吧。”
东海不解,“咱们才交了税!”
玉格苦笑道:“可咱们也得罪了他们,一会儿,只怕还会来人。”
东海瞪眼,“这、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咱们这税交得又没个凭证,再另外来两个衙役或是牙人,就说咱们没交,能怎么办?”
东海瞪着眼,傻住了。
玉格道:“走吧,咱们还是到内城里头去卖,虽说没这处热闹,但都是旗人,只凭咱们这招牌,就多少能混到两分薄面。”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往内城走。
家里头,陈氏这一上午也过得不怎么愉快。
昨儿不少邻居都瞧见了收印子钱的上她们家门,这一上午就明里暗里的过来打听。
旁的外人倒是能大门一关,都锁在外头,可家里的亲戚却是得好好接待的。
陈氏的姐姐大陈氏便是一早就过来了。
先听了要还四千二百两银子,就倒吸一口凉气,又听说每月要还十两银子,更是直咂舌。
“玉格这也太大胆了,这也能答应?十两银子要怎么还?不说你们家这样的,就是我们家,二弟他们家,一个月也拿不出十两银子来!”
陈氏弱声回道:“玉格儿他们做了炸牛乳卖,生意还不错。”
大陈氏呵笑一声,“卖个小吃食一个月就能挣十两银子了?真这样,岂不是人人都去做买卖了?你也真是的,玉格是小孩子,不懂事,你这么大了也不懂事?就由着他胡闹?”
大陈氏怒其不争,又跟着担心起来,“你说说你们这事,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倒是想帮你,可那是十两银子!往常还好,虽然拿不出十两银子,可一两二两的,我想想办法,还是成的,可如今,唉,我们家明途大了,眼瞧着就要谋差事,明文要读书,佳玉是要选秀的,教养上也是万万耽误不得。”
大陈氏表示了半天的忧心,又说了半天自家的为难,再指着金姐儿和银姐儿骂了一通,“我说你也真是好性儿,还留着那两个丧门星做什么?要是我,提脚就把她们撵出去,两个祸殃子!”
大陈氏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最后塞给陈氏两百文钱,陈氏忙推回去,“不用,家里还有钱。”
大陈氏道:“和我客气什么?唉,不是借你的,是送你的,你们家这情况,我也不指望你还,只是多了我也帮不了,只有这一点儿心意了。”
陈氏胸口闷闷,推拒不过,只能怏怏的收下。
大陈氏没留下吃午饭,说完话就走了,午时刚过,大哥陈庆也上门来问情况。
“多尔济没在家?”
“他和二弟出去应酬了。”
陈庆眉头紧皱,“听说你们家又欠了印子钱?昨儿都上门了?不是说这个月就能还清了吗?怎么又欠了债?”
陈氏细细解释了金姐儿姐妹的事,陈庆听罢摇头,“当初我就说这家不是个好的,二弟偏说这家好,你瞧瞧如今,唉。”
陈庆摇头叹气半晌,指点着陈氏分析了一通这条条路都不乐观的后果。
“这钱没法还,根本还不上,你们怎么就敢应?可不还吧,你们哪个能挨下这鞭子?逃吧,你们这样的,能逃到哪儿去?只怕半路上就能折了。”
陈庆一声跟着一声叹气,最后只摇头后悔道:“我就说,当初就不该嫁到这家来,你二弟只看这家是满人,只看这多尔济性子好,就把你说到这家,你看如今!唉,我就说,这家不好,可惜你和爹还有二弟,一个都不听我的,你看看如今!”
说完话,陈庆给陈氏留下三百文钱,也说不用还。
陈氏送了陈庆到门口,偶尔视线碰上外头瞥来的目光,就像被火燎般收回视线,只觉得面皮刺痛,浑身不自在,她明明站在自家院门口,却像是赤裸着站在大街上,变成一条任人指点议论的可怜虫。
送走陈庆,关上门,陈氏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回道房间,手里拿着白得的五百文钱,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