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为什么不呢。
各国的商贾使臣每年五六月带着大批货物泊靠广州港,九十月间,又满载大清的货物乘风回归。①
此时是七月末,正好是夷商们把带来的货物出手得差不多,而又准备大肆采买大清的商品的时候,是手里的现银最多的时候。
为什么不呢?
叶三明定了主意也坐不住了,次日便跑到了十三行夷馆。
十三行夷馆是供夷商们生活居住的地方,和十三行商管遥相对应,叶三明往夷馆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商馆内。①
“他到夷馆去做什么?”
袁行主几个想不通,若说是拉关系,可想到那两成股,想到那一百万两银子,鲍老爷撇嘴道:“他们可弯不下那个腰。”
要是知道放下身份,也不会叫出五十万两银子一成这么离谱的价儿了。
袁行主招人来吩咐道:“让人去问问。”
这边袁行主的人还没走出商馆,那边叶三明已经离开了夷馆,来到了商馆。
袁行主收到消息,忙带着人迎了出来,“不知叶三爷过来是有何事?明儿就启程了,叶三爷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叶三明笑着见礼过后,回道:“都好都好,袁行主不用招呼我,我就到教堂寻两个翻译。”
“三爷寻翻译是要做什么用?”袁行主边陪着叶三明往教堂走,边问道。
十三行的商馆极大,天主教堂便在商馆之中,一些随船而来的西洋人若想要到宫廷供职,便会被安排到教堂学习汉语,所以教堂内有不少精通外语的翻译。①
叶三明笑着回道:“昨儿那位古老爷不是说想请马洛先生和史密斯先生一道儿去台州瞧瞧吗,我想着只一两个人的意见难免失之偏颇,不如再多请几位洋商同行。”
叶三明的步子极大,袁行主还没有想出的究竟来,叶三明错开他五六步,而后拱了拱手,快步朝着教堂走去,不一会儿,袁行主便只能瞧见他的背影了。
袁行主略平了平急喘的气息,又掉回头寻到了鲍老爷和古老爷。
“怎么说?是来做什么的?”
袁行主说了叶三明的来意,又叫人继续去教堂和夷馆两处看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古老爷皱眉道:“多请几个夷商?难不成是想着有夷商会帮他们说话?”
鲍老爷瞪着眼实话实说道:“五十万两银子的价,多少夷商说话也不管用!”
这银子可是要他们掏的。
叶三明来的路上磨磨蹭蹭,但到了广州府真交往起来,他们又发觉这年轻人办事实在风风火火的,袁行主几人茶不过半盏,教堂那边的消息就传回来了,真就是请翻译的,只是人请得有些多,会各国语言的人都请了,还请了他们同行,一道儿去台州。
鲍老爷道:“这是怕咱们唬他们?”
古老爷想了片刻,道:“或许有这一重考虑,但。”
古老爷看向袁行主道:“我让人打听了他路上为何来得这样慢,打听出来是因为帮同行的船夫们迁户籍,他这一迁,不仅迁走了船夫及船夫的家人,还额外带走了不少人。”
袁行主心中一动,明白过来,“你是说,他是要把这些个翻译拐到台州去?”
古老爷点头。
台州毕竟才开始作为通商口岸,处处都差了不少,比如这翻译,满台州里找也是找不出几个的,可要做夷商的生意又哪里缺得了翻译。
袁行主放下茶沉声道:“倒是小瞧他了。”
怪不得要寻这么多翻译呢。
但叶三明还真没有想到这一茬,他如今只盯着夷商们的银子。
叶三明寻到了翻译,便带着翻译们又往夷馆去,就一件,请他们翻译他的话,邀请夷商们通通往台州去一趟。
“往后,台州也开放通商了,那一处有金缕记的厂房,还有红福记、芙蓉记的分号,采买这几家的东西都便宜得很。”
听到这一条,有极少部分的夷商心动了,但只这几家的东西也不值得他们改变航线,特地跑这一趟。
叶三明接着道:“再有就是水泥厂的水泥,你们不知道不要紧,只知道那是用来建房铺路的东西就好。”
哦,建房的东西,然后呢,夷商们兴致缺缺。
这时就要说到地标性建筑的重要性了。
叶三明道:“台州用水泥建了五栋百尺高楼,名玉环楼,每栋楼足有十层楼高,其间的商家和货物,不比十三行街市的东西少,还有自动扶梯可以直接将人送达五楼。哦,对了,有了水泥,你们的教堂也可以建得更高更雄伟了。”
十层楼高?自动扶梯?
夷商们小声的议论起来,虽然他们议论的什么,叶三明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开始议论,那也代表开始心动了。
叶三明接着添火,“诸位常年在海上贸易,最知道货船的好坏,我们台州也要组建船队,但是我们玉大人嫌弃如今的货船都不够好,所以让人研究了一样新的货船,不用人力,便可以昼夜不停的行进。”
这一话落,有一夷商忍不住了,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反驳道:“这位大人,之前的百尺高楼,您已经说得十分神奇了,那个自动扶梯更是叫我们惊奇,这些建筑我们不太了解,大清工艺品都叫人惊叹,或许真有我们不了解的神奇,可是货船,我们一年里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船上,实在难以相信没有人力,这船要怎么走,又怎么能日夜不停的走。”
叶三明笑道:“先生若是好奇,何不亲自到台州看一看?台州离广州不远,坐马车也最多四日,若是坐船那就更快了,最多一两日便可到达。”
这么近?又有人有些心动。
但很快,一道声音笑着打断道:“若大清真有这样神奇的船,怎么在广州港一艘也没有见到?我们远道而来,要卖货要买货,只在广州停留两个月,实在没有时间陪大人走一趟,听大人的玩笑话。”
而且说得不客气些,大清几乎不出海进行贸易,他们的货船还远不如他们的。
叶三明一贯的好脾气,闻言也不动怒,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那洋人挺着胸膛回道:“我叫史密斯。”
“原来是史密斯先生,”叶三明先是点头记下,而后又觉得耳熟,“可是红毛国的史密斯先生?”
洋人点头,“我是。”
叶三明带着些熟络的笑道:“原来是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明儿要同我们一道儿去台州,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这一话落,翻译和听得懂中文的夷商们的神色首先不对,而后听完翻译的夷商们的神色也不对了。
好家伙,这人自个儿已经定了要去台州,却说话煽动他们不要去是什么意思?
“你、我,我是受邀你们去看台州发展港口的。”洋人用中文和人争论,一着急,话就说不明白了。
叶三明也没打算听明白,又对着其余的夷商们拱手笑道:“叶三明诚邀诸位一同到台州瞧瞧,若是台州没有百尺高楼,没有自动扶梯,叶三明愿付给诸位一人一百两银子的车船费用。”
“那船呢?”史密斯抓着不放。
叶三明笑道:“至于台州的船,这个有没有是现实存在的问题,可好不好,到时候加上价格一块儿,诸位若非觉着不好,这,叶三明还真赔不起。”
模糊了概念后,叶三明不待人想清,又接着道:“不过,有一件事儿,叶三明还是可以做主的,那便是今次订购咱们台州货船的,可以打九折的折扣,再有,若是到了台州,咱们玉大人觉得咱们的船比不得各位的,说不得,会向各位购买货船,这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不是?”
叶三明笑着慢声道:“咱们玉大人,是红福记、芙蓉记的东家,如今也主管着金缕记的生意,还奉命主理台州的商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听起来都不是差银子的主儿。
越来越多的夷商动了心。
叶三明能说会道,又擅长与人打交道,很快便说动了一些夷商明儿和他们同行,不,应该说是带他们同行,他还蹭到了人家的船。
叶三明离开夷馆后,又到商馆通知了袁行主们明儿坐船去台州的消息,而后邀请今儿帮他翻译,以及明儿和他们同行去台州的翻译一同喝酒吃饭。
这边叶三明交朋友交得不亦说乎,而那边袁行主等人送走了叶三明,又坐到一起分析他的意图了。
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人奸诈,一言一行都有阴谋算计。
“这果然的,开始拉拢咱们的翻译了!”鲍老爷笃定道。
古老爷眯着眼睛冷声道:“他邀请如此多的夷商去台州,还是走海路,他是想带着夷商们认路吧。”
袁行主道:“不愧是玉大人手下的人。”
不论是一早就把他们的打算算计好了,还是到了广州府依据他们的反应顺势而为,这份心计城府都不可小觑。
“不知道台州那边是何情景。”
袁行主突然对此次台州之行不乐观起来,只一个手下之人都如此厉害,玉大人本人的手段又该如何了得。
然而此时远在台州的玉格,还压根不知道将有一批洋人来到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