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弹劾,他来弹劾便是!
李卫定了主意,便掉转身跳回墙内,只是双脚刚刚落地却又觉出不妥来。
等等,按照皇上这样七转八转,比大姑娘还难猜的古怪心思,不会他这边刚把折子递上去,他就借机处置了玉大人吧?
李卫心里一惊,眉头也苦恼的皱得更紧,都说伴着皇上和伴着老虎是一个样儿,还真是,这事儿他得好好想想。
要不要寻蒋管事商量商量?算了,蒋管事看玉大人只是玉大人,这事儿和他说了,他必定是叫他不要插手。
等等,蒋管事看玉大人只是玉大人,那自己看玉大人是什么?
李卫挠了挠头,握拳大步往自个儿的办公厅走,不管是什么,他李卫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容不得这样的不平之事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另一边,八阿哥很快收到了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来信。
八阿哥看完后,把信递给了九阿哥,“你看,这样两件事儿就联系起来了,原来如此。”
九阿哥看完信笑道:“这回,这些个御史难得有了脑子。”
八阿哥脸上并无笑意,而是认真的思考着对策。
九阿哥见状,一边取了火折子将信纸焚了,一边悠悠的道:“他们这主意,连咱们都没有收到一丝消息,可见玉格前次是真犯了众怒。”
“不过,”九阿哥挑了挑眉道:“他的手段是过于强硬又过于刁钻了些。”
声音里很有些看戏的幸灾乐祸。
若说那个弹劾她的马庆祥是把金缕记的官吏得罪了个遍,那折腾出一年两回考试的玉格又比之差到哪里去呢。
九阿哥摸着下巴嘿嘿的笑了起来。
八阿哥转过身,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九阿哥挑起眉,笑容随意道:“谁叫他非要做孤臣独臣呢,他若是早早投靠了八哥,哪里会有如今之事。”
八阿哥轻叹了口气。
九阿哥皱眉道:“八哥还是打算插手此事?”
八阿哥道:“他虽然没有站到咱们这一边,却也并没有倒向四哥,而他也确实是个难得的忠臣能臣。”
九阿哥皱着眉,还是有些不乐意,却没再说什么。
八阿哥道:“得先想个法子,和榕辰娘娘那边搭上话。”
弹劾是不能先弹劾的,若是传出了弹劾的信儿,只怕榕辰娘娘会更急,而且也会更不信他们,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做。
而在八阿哥想法子和六姐儿搭话的时候,同在伴驾之列的四阿哥慢一慢也收到了消息,不过他的消息来源有点特别,不是来自于他门下之人,而是来自于——李卫。
李卫,四阿哥还有些印象,那个在台州相识的盐商之子,有些吊儿郎当,却总能在暗处配合玉格心思打算的年轻人。
四阿哥焚了信儿,他居然直直的找到了他的府上,是、玉格让他寻自己的?
不,玉格不像是会求人、会这样信任他向他求助的人,所以就这么巧,他听到了老十和十四的谈话,又这么的给他送了信儿来?
这信儿,可不可信?
他想让自个儿做什么?联系上榕辰娘娘,传话给榕辰娘娘?这一件若是别人设的圈套,那、前太子那不可言说的罪状之一,废太子和汗阿玛的年轻妃嫔……这教训他还记得。
四阿哥闭上眼,难以抉择。
他不能行差踏错,十三弟……
四阿哥握紧了拳头独自坐了好一会儿,才唤了人进来,声音有些凝涩的吩咐道:“悄悄的让人去看着……”
八阿哥最终定了主意,能和榕辰娘娘传这话的,除了九弟的生母宜妃娘娘外,便是十四弟的生母德妃娘娘,九弟在这处,自然是联系宜妃娘娘更便宜,但是、宜妃娘娘的心思不好猜,倒是德妃娘娘是一心偏着十四弟的。
从她觉出敬事房的记录不对,就给十四弟传信便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传出了这信儿,也是一个把柄,有把柄的人总是叫人更放心的。
而且要取信榕辰娘娘,就得有榕辰娘娘能信得过的信物,这个也是要等京城那边送来的,总归是要再等等的,那就再等等吧。
八阿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只盼着榕辰娘娘到底有几分玉格的脾性,能沉得住气。
六姐儿的屋子里,护甲之下的指甲已经被六姐儿啃得乱七八糟,这几日,从皇上说了那话走后,她的心就没有一刻平静过,玉格、玉格不会有事吧?
她会不会害了她?是她害了她吗?
六姐儿时时刻刻的担心着自责着恐慌着,偏偏连一分都不能表到脸上,她心里想大叫,想奔跑出去,想用尽一切办法的把信儿传出去,传给玉格,玉格那么聪明,她肯定有法子。
但她不能说,她甚至不能红了眼眶,她不能有任何异样,所以,她只能把自个儿关起来,啃咬着没有人能看见的护甲下的指甲。
尤其,德妃娘娘状似无意的提点了她几句什么后宫不得妄自议论朝政的事儿,六姐儿逼近临界点的奔溃,又被生生的压了回去。
对,她不能有动作,她暂时不能有什么动作,不然或许会反而害了玉格。
可是德妃娘娘说的是对的吗?她会不会是想要害玉格的呢?她是不是在故意阻拦自己,不让自己传信儿给玉格呢?
六姐儿的心仍旧如千万只蚂蚁啃咬般煎熬着。
好在,京城的信物来得不慢,德妃娘娘送了她一个吃糖葫芦的毛毡小猴子,糖葫芦串的第五颗的棉花里,藏了一个小纸卷,是五姐儿的笔迹。
六姐儿几乎瞬间就落下泪来,为这熟悉而久违的字迹,也为这纸上的消息,为她终于定下的心。
五姐儿在纸上写的是:听皇上的话。
这是一句任谁拿到都挑不出错来的话。
也是她进宫的前一晚,玉格对她说的话,叫她进了宫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争,只要自个儿护住自个儿,前头的娘娘们的阿哥都已经长成,所以无论她有宠无宠,生儿生女,高位份的娘娘都不会来害她,而低位份的娘娘若是胡来,也自有高位份的娘娘们做主。
能传这么一句话进来,至少也说明她们已经知道了此事。
这一日,六姐儿终于安稳的睡了个好觉。
而这一日,玉格也终于收到了京里的来信。
四姐儿和五姐儿的、崔先生的、十阿哥的、十四阿哥的、八阿哥的,以及李卫的。
四姐儿和五姐儿,以及崔先生的信上说,李卫告知了他们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谈话,但他们并不全信,后来李卫寻到了金掌柜和郭掌柜作证,并且十四阿哥也寻到了他们要信物给六姐儿,但到此为止,他们也并不全信。
但又不敢不信,毕竟六姐儿一直是家里姐妹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她若真的有什么动作,不仅会害了她自己,也会害了玉格,所以五姐儿才写了那么一句挑不出错的话。
再之后便是问她,这一回的舆情要怎么应对。
看得出这一回四姐儿五姐儿和崔先生都极其谨慎,这信甚至是张满仓的哥哥张丰年亲自送来的。
玉格又拆了李卫的信,李卫的信明显是别人代笔的,无比工整详细的叙述了当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对话,另外最下角又用小字写了一句,他已经将此消息告知了雍亲王,再之后,没问她要如何应对,只说希望她此番平安顺遂。
告知了雍亲王?不知是李卫的主意,还是这代笔之人的主意。
不过确实是个好主意,不管他是因为她和他曾经共事而信任他会帮她,还是秉着把更多的人拉下水搅浑水的心思。
十阿哥的信很简单,只说了这事儿,又说他已经告诉了八阿哥,让她尽管放心,虽然他们一时也拿不准皇上什么心思,但很快就会安排人试探着弹劾她试试,看看汗阿玛什么反应。
弹劾她是个办法,但这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玉格轻叹了口气,又打开了十四阿哥送来的信儿,十四阿哥说得更详细些,还知她所想的说了些六姐儿的近况,并且安慰她不用担心六姐儿,他已经托了他额娘多照顾六姐儿。
玉格收起信,默默将十四阿哥这份恩情记在心中,她能想象到六姐儿觉出她可能有事,想告诉她,偏又无法也不敢、更不确定要怎么告诉她的煎熬无助。
最后便是八阿哥的信,和十四阿哥说得大差不差,不过十四阿哥的信里更偏向京中的情况,而八阿哥的信里更多的是热河行宫的皇上的反应,皇上一切如常,仿佛不知京中舆情,再之后也是告知她弹劾之事,以及六姐儿的近况。
玉格把几封信看完,缓缓的吐出一口郁气,提起笔想道谢,最后又放下了笔。
去岁八阿哥能被四阿哥拔掉那么多人,没有康熙的纵容默认,是不可能成功的,康熙已经想要处置八阿哥了,她不便和他交往过深。
也只能先记着了。
这个、时代的悲哀。
玉格垂眸,静默的看着面前的几封信。
“七爷,”张满仓敲了敲门板,玉格收起书信,示意他进来。
张满仓道:“这是本县的舆图,我和县令已经圈好了几处地方,您看从哪一处开始卖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