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道:“不是可以用银子买吗?”
郭掌柜道:“那叫捐官,而且只能捐到一个闲差,很难补到实缺。”
金掌柜叹息道:“说起来,七爷在户部就正管着捐纳处,你要是早些有这主意,倒也还好办。”
毕竟七爷办事儿,一是一二是二,可不会逮着一直羊使劲薅,可换了别人,就李卫的身家,再刨掉台州这几个月来的花费投入,再凑出买官的银子就不容易了。
“你别出手玉环楼的商铺和水泥厂的股子,七爷的生意不会有错,这些往后必定是能挣大银子的。”金掌柜好言劝道。
李卫道:“我知道,我回家凑银子去。”
说做就做,李卫拱手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金掌柜还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情况?”
郭掌柜和郝掌柜这会儿可没心情管他是什么情况,“咱们早点把玉环楼的事儿安排好,也赶紧回京吧,纵然帮不上什么忙,可离得近些,我这心里也安稳些。”
郝掌柜点点头,这阵子离开业还早,不过是把商铺布置起来的事儿,可以交给手下人做,若是七爷那边无事,他们再回来就是,若是、有事……
那这铺子,他们就得想想要不要出手了,毕竟不是谁都是七爷,和官家做生意总要带些小心,尤其台州山高皇帝远,他们远在京城,力有不及。
三人打定主意便迅速的安排起来,而等他们安排好启程之时,玉格已经到了京城。
京城里,康熙也正好巡幸京畿结束,刚刚回京。
玉格便住在城外的驿站里,等着康熙召见。
因为依照规矩,钦差回京,在没面见皇上交差之前,不能先行回家。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日,也不知康熙是真的有事儿要忙,还是故意冷落着她,不过这一等,倒是又等到了一处灾情。
甘肃宁州地震了。①
台州今时不同往日,各地往来的商队极多,消息也就变得极为灵通起来,虽然出乎张满仓几人预料的,台州百姓并没有觉出玉格回京之事有异,也并没有因此出现什么民意激愤的情况,但甘肃地震的消息传来,台州百姓慌了。
他们才经了长达半年的旱灾,如今刚刚才好些,皆如惊弓之鸟,偏偏这又是玉大人走后传来的消息,怎么就、
“玉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玉大人快回来吧,台州不能没有玉大人啊!”
“我们要玉大人回来!”
而甘肃的商人听说了河北固安县的事儿,又见了如今台州的情景,回去也宣扬着要玉大人到甘肃赈灾。
甘肃的百姓不一定都知道玉格,不过倒是都知道金缕记,再听了固安县和台州县如今的好处……反正谁赈灾不是赈灾,就试试呗,万一她真有那个本事呢。
玉格的名声就这么由商人们一路从台州传到了甘肃,甘肃的官员也如实的将情况报了上去。
事情终于走向了最坏的方向,玉格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声。
雍亲王府后院,四阿哥的笔头整个压到纸上,笔毛炸开,在纸上落下一个浓重的狰狞的黑点,但他眼底的情绪比那墨点更浓重更恐怖,又有极致的清醒。
她这事儿,关键之处本就在汗阿玛能不能容她,偏偏……
雍亲王伸出左手握住自个儿的右手,放下笔,缓缓在椅子上坐下,不管如何,他得保住她一条命。
八贝勒府上,十阿哥也急了,“这怎么办啊?他这运气、他这运气还能说好?这都倒霉透了!这甘肃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地震了!还有是谁?谁造的谣?让爷知道了,爷剁了他!”
十阿哥气得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高几。
“好了,这能怪谁?这不都是他自个儿做出来的名声?这是民心。”九阿哥说完,看了仍旧恨恨的十阿哥一眼,又看了看同样沉着脸情绪不佳的八阿哥。
“好了,”九阿哥转着话意安慰道:“汗阿玛对玉格一向喜欢,这事儿、虽说巧了些,可有咱们几个帮着求情,至少保住他一条命,应该不难。”
一个至少一个应该,说得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心更往下落了落,十阿哥恼得急得又踢翻了一个高几。
九阿哥轻叹口气,也不劝了。
这人就有这么倒霉,这也没法劝。
次日上午,康熙终于召见了玉格,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乾清宫。
“奴才玉格给皇上请安。”玉格一看见康熙便咧出满脸的笑,笑着利落的磕了一个响头。
康熙没有叫起,沉着脸上下打量着她,“瘦了许多,不过精神头倒是不错。”
“嘿嘿。”玉格嘿嘿的笑,似乎一点儿不担心自个儿被人弹劾的事儿,也一点没想到这些事儿连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康熙用下巴点了点炕桌上放着的杨守敬的折子,示意内侍拿给玉格,“这折子你怎么看?”
玉格晃了一眼就把折子合上,康熙道:“你就看完了?”
玉格摇头回道:“回皇上的话,没有看完,文绉绉的,奴才大约也看不懂,不过奴才回来的时候已经听人说了,不就是弹劾奴才的玉吗,是有这么块儿玉,雍亲王和八贝勒他们还找奴才看过,皇上您看。”
玉格说着,随手把折子放在地上腿边,伸手取下自个儿脖子上的玉。
康熙略一点头,一个内侍便取了玉近前。
康熙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块儿再寻常不过的玉。
康熙放下玉,又道:“这可不单单是玉不玉的事儿,你如今的名声大得很。”
玉格眼睛一亮,脸上绽放出笑容,又克制着自个儿不要太骄傲,一副皇上你随便夸夸就好的模样,“那个回皇上的话,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嗯,”康熙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是你的本分。”
不待玉格回话,又慢声道:“隐下这玉的事儿,不让家里的人往外说,免得招了忌讳,也是你的本分。”康熙的话音很淡,抬眸看着玉格,眼里的情绪更淡。
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得这样细的人,怎么可能是他面前这个只知道傻乐的愣小子。
玉格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下去,康熙嘴角溢出丝冷笑,慢慢坐直身子,眯起眼睛,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但玉格敛了笑并没有显得慌张或是如何,而是、伤心?
玉格闷闷的又磕了个头,“皇上,奴才有几句话想和您说,这是奴才最大的秘密,奴才原本打算瞒一辈子的。”
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康熙看着她如此情状,心底又浮出些疑惑,不过面色并没有半分好转。
康熙看了她一会儿,才挥了挥手,打发了几个内侍下去,但还留了两个信得过的大太监在侧,梁九功和魏珠。
“说吧。”康熙缓缓将身子歪到靠枕上头。
“嗻,”玉格应了话,却难以启齿的好一会儿才道:“奴才是奴才额娘生了六个女儿才得的儿子,奴才的额娘对奴才期望极高,但奴才、奴才小时就比别人、小些。”
康熙皱了皱眉,小些?什么小些?年龄?身量?
玉格低着头,一副无颜见人的模样,是以也没有看见康熙的疑惑,只接着道:“奴才还算有些早慧,小时候,见到的舅舅姨母等人都说奴才长大后一定会有出息,奴才有一块儿落生就带着的玉,寓意着奴才他日必定能富贵,可是。”
玉格深深的低着头,话音更加难堪而悲伤,“奴才比只比奴才大一岁的表哥小了一半都不止,小时候,奴才不懂事,奴才的表哥也不懂事,就常常拿这事儿取笑奴才,奴才就、恼上了那玉。”
康熙听明白了,梁九功和魏珠也听明白了,原来那处竟是那处。
玉格接着道:“皇上也知道,奴才很有些小聪明,奴才不愿意提玉,但奴才的家里人极爱提这玉,要不是怕人来偷来抢,恨不能宣扬得整个京城都知道,所以奴才就、就想了个这么个法子。”
康熙听明白了,也皱起了眉头,不过是小时候的事儿,用得着这样避人说的,而且,康熙眯起眼睛,“朕看你和玉柱往青楼跑得欢得很。”
“那个,”听康熙说起去青楼之事,玉格又磕了个头,面上却不是害怕,而是更浓的难堪和尴尬,“那个,回皇上的话,奴才去青楼,是因为奴才不愿意让人知晓奴才、那个奴才、奴才那个。”
康熙的眉头慢慢松开,难道她……
康熙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些,“你怎么发现的?”
见康熙明白了自个儿的未尽之意,玉格松了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声音低落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想着身体不适就得找大夫瞧瞧,奴才后来有了银子就偷偷找了奴才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帮奴才瞧、病。”
“大夫说奴才的脉象特别,是男生女脉,但身体还算康健,没什么毛病,奴才就放了心、也不算放了心,所以奴才就、就去青楼试了试,然后就发现奴才不。”
玉格两只手攥紧了自个儿的袍子,直攥得袍子生出了崎岖错乱的纹路,足以暴露衣袍主人不平静的痛苦至极的内心。
“奴才不愿意被人发现奴才不、好,所以奴才就、就常去,想着就没人会怀疑奴才,奴才还买了两个清倌人养在家中,皇上可以派人去查验,她们两个都还是处子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