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被缝起的新伤瞧着有些不同寻常,下面还累着隐隐约约的深色疤痕。冯玉贞心尖打颤,又瞄一眼,不由得攥紧了药瓶,抖着声音质问道:“你究竟什么时候受的伤?”
见瞒不过她,崔净空放轻声音,不欲惹她动怒,如实道:“前两个月的旧伤,刚刚痊愈,只是刀枪无眼,今日碰巧伤到了同一处。”
那他彼时遭疯马拖行、随她跳下悬崖,竟然都是带着伤的?可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还只顾着暗自窃喜……
冯玉贞抬起脸,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见崔净空略牵起唇角,清隽的脸上朝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泪水便急溜溜地打转。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她抽噎着数落他,眼泪掉下来两滴,她胡乱用衣袖拭去。
她呼出一口气,用搭在一旁的湿布将双手来来往往擦干净,这才屏气凝神给他上药。
虽说冯玉贞动作轻柔,可毕竟是如此狰狞严重的伤势,崔净空却全程没有喊一声疼。
相反,他甚至支颐盯瞧着冯玉贞为他敷药时认真专注的面容。愈看愈欢喜,眼睛一刻也离不了她。饶有闲心地探出手,将她垂落的一绺碎发别到耳后,自然又得了女人的一句软和的训斥。
给他重新换上干净的布条,冯玉贞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女人鼻尖挤着汗珠,同面无波澜的崔净空比,倒更像是负伤的那个。
将衣衫略略合上,崔净空拉过冯玉贞的手,仗着她正心疼自己,不敢多强硬地抗拒,将人拽到自己眼前坐下才罢休。
他缓缓攥住女人的手,五指插入指缝,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这才缓声道:“我是怕你担忧,才没有叫田泰声张,本想着今晚回去再同你细说。”
冯玉贞眼圈仍有些泛红,晃了晃两人相扣的手,轻言细语道:“你平时回来都是半夜三更了,我早就睡下,怎么碰得着面?接连几日都没说上三句话,要不是我瞧田泰突然立在门口,追问之下他才松口,不然我还不知道你伤势这样凶险。”
崔净空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先是把营地的状况告知她:“你且放心,今日袭来的残兵只是强弩之末,待我三四日后围剿干净,之后便清闲许多了。”
话音一转,他敛起狡黠的眼眸,语声刻意低下去,恳请的意味很重:“倒是你——何日才肯给我一个名分?”
“我……我不都答应你了吗?”冯玉贞有些发窘,她难为情地想,崔净空这一番话说出来真是听着别扭极了,怎么将她说得跟一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似的。
崔净空抬眼望她:“可我们尚未成亲,更未入过洞房,算什么夫妻?”
这句话才是关键,也是崔净空的目的所在。冯玉贞好似被兜动了心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缄默了——当年离结为夫妻,不过一步之遥。倘若冯玉贞未曾及时逃离黔山,两人估计早就于京城成亲了。
可这桩子事赶到眼前,她要想好好跟崔净空过日子,这就是早晚的事,容不得她逃避。
手一紧,原是崔净空没收着劲儿捏疼了。他轻拽着冯玉贞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唤她道:“贞贞?”
冯玉贞对上这双黑而发亮的眼珠,男人眼中盛满了热切与渴求,神情却是忐忑不安的,脸面紧紧绷着,鼻息咻咻,好似等她拍下惊堂木,宣判他罪名似的。
她曾无数次凝望过这张俊美的面孔,其上展露过漠然、发怒、讥讽、动情等等。可前世今生加一块,却没见过几回他惴惴然的模样。冯玉贞心口一软,种种往事自脑海飞速划过,最后停留在眼前人身上。
她点了点头。
真答应了?崔净空倏地坐直了,将冯玉贞惊了一下,赶忙扶他稳稳躺好。
可惜他嘴角还没咧开呢,冯玉贞又踌躇道:“我答应同你成亲,只是……有这么几件事,我得同你提前说好,以免又出岔子。”
崔净空没有任何犹豫,心腔里的喜悦多得要溢出来,哪怕此刻她想要日月星辰,他也敢扶着云梯爬上去摘,他径直回道:“好。”
冯玉贞嗔怪地觑了一眼喜形于色的男人,她脸皮薄,禁不住逗,只觉得脸上发烫,两颊宛若涂了胭脂似的俏丽。
一面将崔净空又松散开的衣物细致地合上,她一面说道:“第一件事,我不会随你去京城。我不愿困在高门大户里过一辈子。空哥儿,我知晓这对你不公平,倘若你心有芥蒂……”
“不,从未。”
崔净空极快地截住了她之后的话:“自你那日跟我提起,我便陆陆续续开始着手此事。贞贞,你只需再给我两年的功夫。待我从京城里彻底抽出身,到时定同你于乡野间朝夕相伴,白首到老。”
坐拥的所有功名利禄,乃至置人于死地时上涌的快感,都不过是在得到的霎那间短暂地满足了他。唯独冯玉贞在他身旁,崔净空这条无主的竹筏,才悠悠飘回了温暖的岸边。
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冯玉贞。
冯玉贞怔着眼睛望他,喉咙发干,一时嘴里没了下文。半晌后才讷讷道:“我知晓了。第二件事,我此生不会再要别的孩子。喜安便是我唯一的女儿。”
这便是惊世骇俗的话了。哪个女子不是趁着年纪轻赶紧多生几个孩子?她却偏偏只肯要一个女儿。
她自知这一席话出格,不慎传到外面,定要被一人一口的唾沫淹死。可冯玉贞斟酌数日,终究不肯让喜安受自己挨过的委屈。
幸好崔净空也并非常人,又一次干脆地颔首,脸上不见半分勉强:“行,我们只要喜安。”
何止是不勉强,简直正碰对了他的心意。光一个冯喜安就足够与他成日怄气了。况且他这人性情顽劣,不愿看见冯玉贞将身心都投给别人,即使是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也不成。
见他无一例外,全都如此轻易地应下,虽然压在心头的大石挪开了,她复尔确认了一遍:“不再考虑了?”
崔净空“嗯”了一声,他真没把这两件事看得有多重,同冯玉贞本身相比,都是可以退让的。他淡淡问道:“可还有别的?”
冯玉贞摇摇头,无奈道:“是不是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崔净空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他掀起唇角,静静凝视着她白净的脸盘,心念一动,这回轮到他来问了:“既然说准了,不易往后搁置,不若择选良辰吉日,我们便在岭南办。”
“……这么快?”谈及婚事,俩辈子仅有的一回,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蒙着盖头,全然被引导着稀里糊涂嫁了人。若是跟崔净空成亲,两人都没有双亲,许多事都得自己张罗,因而冯玉贞到底有些羞意。
其实这哪儿算快呢?要是依崔净空的意思,他恨不得今晚就同冯玉贞拜堂。
崔净空耐下性子解释道:“启知学院已知晓我是喜安生父,回荆城再办婚宴便显得怪异。总归我们在岭南呆不长,趁着秋日飒爽,宜早不宜迟,你觉得如何?”
他说得不无道理,可是冯玉贞握着手,还是心里别扭,觉得太快了。
看出女人的考量,崔净空遂出手牵住她,口中低声道:“贞贞,我已盼了整整七年了。你便看在我日思夜想的份上,应允我罢?”
自她重生归来到同崔净空和好,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晓其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冯玉贞有些恍然,十七岁时那个单薄的青年跟如今的崔净空相貌重合起来,嘴里吐露的却还是那个相同的、不变的请求。她回握住他微凉的手,扬起一个浅笑,柔声应道:“好。”
第120章 完结
说定之后,崔净空便波不及待地着手于这桩期待已久的婚事。他所言不假,前线的战事渐歇,几日后他得以闲在家中,有大把的功夫同冯玉贞整日凑在一块。
冯玉贞体念他伤情严重,不愿叫他太过劳累。她对这门婚事也十分上心,许多事都是亲自敲板拿的主意。崔净空顺从她的意思,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有一回,崔净空背着冯玉贞借口外出,实则独自去往了一户香火旺盛的寺庙。他并未言明身份,只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奉上,求一个良辰吉日。
他生得面如冠玉,只在面对冯玉贞时肯附小做低。此时长身玉立,高大的人影戳在佛像前,却神情漠然,并没有如寻常香客一般下跪磕头。周身气势冷峻逼人,身后还携了一个随从。
长须花白的主持在他进门时便不着痕迹地瞧了他两眼。展开那一张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纸,主持神色惊疑地沉吟片刻,又抬眼望他,斟酌着开口道:“阿弥陀佛,这男女二人行运补益、命局互生,佳偶自天成,宜于九月初一缔结良缘。”
崔净空的眉锋压下来,他忍着对眼前青灯古刹、面目假慈悲的秃驴的厌烦,嗤笑道:“勿要随口搪塞,如实回我,供给佛祖的香火钱少不了你的。”
怪了,好话不爱听,偏要听些不悦耳的实话,主持遂依了他的意思。
他指着崔净空的八字:“恕老衲直言,此人劫孤二煞同辰,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兼具真才破印,此生官运亨通、贵不可言。按理来说,理应晚景凄凉,最终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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