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净空顿住脚,将手递到她身前,含笑道:“既然如此,不知夫人可愿赏光,赴我的邀约?”
那只手掌心朝上,只待她放上去,紧紧握住她。
冯玉贞掠过他的脸,推拒道:“安安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派人看着。”
他打了个响指,门外随即探出一辆马车,车沿之上坐着两个人,李畴和田泰向她一拱手,之后还跟着数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这下彻底没借口了。
冯玉贞懊悔地想,早知道方才便说吃饱了。可她实则很清楚,如果仅仅是一味的拒绝,今日不成,崔净空便明日再来,早晚要磨得她没法子。
冯玉贞只得点头答应,两手却巍然不动搁在身侧,不叫他得意忘形。
崔净空哪儿能被这点障碍困住,本着“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原则,左手主动牵过她,一径往门外走去。
外面全是仆从,冯玉贞被牵着往前走了两步,左右晃动着胳膊,羞臊得厉害,压低声音道:“放开我!我不愿意,你又耍浑是不是?”
可方才还步履矫健的男人突然身形一滞,驻足不前,他捂上左肩,无力道:“疼。”
这下冯玉贞不敢轻举妄动了,顺从他坐上了门口的马车。进了车厢里,崔净空还是若无其事地握着,甚至因着没有了旁人,愈发变本加厉,挤进细细的指缝,严丝合缝地扣住了她。
这不是得寸进尺了,这是得寸进丈!冯玉贞斟酌力道,往外抽手,压根抽不出来,扣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这时候才察觉他的伤痛大抵掺了水分,想起这人从前油盐不进的恶劣模样,冯玉贞不免升起火气来,斥道:“放手!”
见她动怒,崔净空松开手,随即向她低头道歉,语气低落:“我太久未见你,不免贪心不足,你莫要生气,我下次不敢了。忘了问你,岭南的荔枝,你们吃着如何?”
这下冯玉贞升到半截的火也只能熄灭了,她望着对面这人昏暗暗的脸庞,出言道:“我之前从未吃过,安安也很欢喜。只是……你为何去了岭南?”
崔净空并不避讳她,回复道:“我同圣上请出京外调,圣上初时并不应允,岭南历来民风彪悍,盗贼峰起,后患无穷,朝廷皆束手无策,遂向圣上自请剿匪。”
其实还另有隐情——小皇帝朝中尚有拥趸,一旦下至地方,委实无人可用。崔净空在外,密函几乎接二连三不间断地发来,大事小事都离不了他的手。
果不其然。
无论前世今生,崔净空从不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他的趋利避害和自私自利全数刻在骨子里,也是靠着这些才一步步谨小慎微走来。
本来他该像话本中那样,安坐京城之中,当他权势遮天、穷奢极侈的天子近臣才对。而不是跑到江南道,屈身于一个小小的县令之位,抑或是领兵平乱,这都不该是他的路子。
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冯玉贞果真不知道崔净空为何抛了高枕无忧的京官不当,自请剿匪,落得频频负伤的后果吗?
她嘴唇发颤,自觉承担不起,半晌后低声道:“你不必为了我而如此涉险。”
崔净空语气平淡,却不容冯玉贞逃避:“不,是我甘愿如此。”
车内无言。
南门水泄不通,马车只得绕远从东门进,人声由远及近,各式各色的灯箱映照地街上亮如白昼,马车在一家酒楼之前停下。
崔净空已预先定好,门口自有一位掌柜上前,领着二人上楼,进了挂着“云水间”的雅间。
这会儿站定,崔净空抬手招她走近,冯玉贞这才看清,他今日并未如从前一般身着华美锦衣,身上只是一件形制普通的水碧长衫。
崔净空生得宽肩窄腰,什么衣衫套上去都撑得起来。冯玉贞跟着他的时候,一手理料他的四季常服。因年岁轻,颜色也好,不愿意叫他显得太过老成沉闷,所以多为其添置浅色衣物。
后来冯玉贞跑了,崔净空对这些更不上心,有什么就套什么,自重逢后,冯玉贞总见他穿玄衣,衬得神情肃冷,叫人畏怯。
如今陡然换一换,令她眼前一亮,水碧的衣料折在他的面容上,眉宇间擦上一抹清亮,隐约可以看到十七岁时尚且青涩的轮廓。
她被这人极盛的容貌一晃,崔净空引她坐到对面。冯玉贞右手边便是围栏,眼睛往下一瞧,正巧对着戏台,真是顶好的位置。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演着,丫鬟打扮的旦角唱道:“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头;一个通彻三教九流,一个晓尽描鸾刺绣……”
她支着下颌,听得入了迷,连菜上全了也不知晓。直到崔净空唤了一声,她方才扭过头,桌上飘来饭菜香味,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全是对两人口的家常菜。
崔净空起手,将那盘浮着红油的剁椒鱼头换到她面前,他记得冯玉贞喜辣,却不太能吃,抬眼温声道:“少吃些,小心辣得口舌发麻,别的也吃不下了。”
第105章 微醺
酒楼的一层热闹极了,尤其是挨着戏台那块,喝彩鼓掌之声不绝于耳,虽说他们所在的二楼雅间清净,然而也不免沾了一点喜庆的氛围。
这顿饭吃得很顺心,唯一不甚令崔净空满意的,便是冯玉贞的一颗心全然被菜肴与戏曲吸引了,半点没落到他身上。
他掀起眼皮,见对面的女子已经放下筷子,两手支着桌沿,面色微红。她不爱涂抹脂粉,皮肤清透而莹润,杏眼望向戏台,两片软唇略微张着,唇角略略泛起一点细微的笑纹来。
趁冯玉贞聚精会神之际,崔净空细细端详了她许久,愈看愈觉得这人怎么生得处处都秀致极了,十足熨帖他的心口。
小二打起帘子,照客人吩咐,将一坛竹叶青轻手轻脚捧到桌上,崔净空才从冯玉贞脸上收回黏连的视线,他颔首示意,小二端起几个空盘子,又悄无声息下去了。
酒坛已提早开了封,崔净空之前从未见冯玉贞饮酒,不清楚她的酒量究竟如何,以防万一,先只用浅腹的小酒盅打头阵。
他将一盏白瓷酒盅搁到冯玉贞手旁,狡猾的个性又兀自使坏,并不出言。
概因酒盅同茶盏相仿,冯玉贞又看戏起意,眼睛都没瞟过来看一眼,只以为是寻常茶水,就手端起,倾杯往口中送去,却不料,灌入的是微苦醇厚,又带有辛辣之味的酒水。
冯玉贞丝毫不设防,又碍于酒盅太浅,一下喝进去大半杯,立刻被陌生的酒液呛得咳嗽连连,登时间从脸红到了耳根,这回真像是抹了一层殷红胭脂似的。
低头一看,哪儿是什么茶,杯里分明是金黄翠绿的酒!
冯玉贞是真的滴酒不能沾,前世今生也只在婚宴上抿过两口米酒,只觉得酒气冲头,怕当众出丑,随即不敢喝了,之后全赖于崔泽替她挡着。
这时候,一只大手很及时地过来抚她的脊背,手掌贴在她颤动的肩胛骨上,自上往下顺了两遍,冯玉贞扶住他递过来的胳膊,勉强止住咳嗽,眼睛也被呛红了,湿漉漉的闪着水光,眼尾滚着未垂落的泪珠。
冯玉贞拿袖子胡乱擦了擦口唇,红眼睛里冒着火,回头质问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崔净空立在她身后,俯身将她手里的酒盅不动声色地夺过来,脸上带着歉意,不安道:“你喝不了酒?怪我看你今日与我出来,难得这样欢愉,想着饮酒助兴,竟弄巧成拙了。”
既然是好心办坏事,也自然不好多加指责,像她这样酒量小的也不寻常,冯玉贞压下疑心,委实没心力去细想,方才喝得太猛,脸颊发烫,脑子也不免晕乎乎的。
她撑着头,拿指腹揉了揉额侧,阖住眼,嘴里飘出来一句有气无力的话:“你别动了,我自个儿缓缓。”
冯玉贞因而错过了崔净空意味深长的笑容。男人从容不迫地直起身,复尔坐到女人对面。
崔净空捏起那个酒盅,贴上嘴唇,仰头将杯里残余的酒液一口饮尽,眼睛自始至终没有放开她,逡巡于她潮红的脸和不自觉咬住的下唇。
缓一缓是醒不了酒的。
崔净空舔去唇上的酒液,将正对着戏台那面的帷幕放下,他想,这不能怨他,实在是凑巧,谁也不成想冯玉贞居然是一杯倒,两三口下去就醉了。
“贞贞?”冯玉贞低着脑袋没动静,崔净空又轻声唤了一声:“贞贞?可还听得清吗?”
冯玉贞一阵缄默,连揉头的手也渐渐停滞不动了。崔净空继而伸出手,盖住她另一只搁在桌上的左手,慢慢地十指相扣。
他不由得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方才还不让他牵,现在却管不了他了。
崔净空占了便宜,正得意窃喜,却看到本该熟睡过去的女人从手臂上支起脑袋,迟缓地盯着他们两人相覆的手,拧眉慢吞吞道:“你是谁?”
还以为冯玉贞清醒过来了,崔净空放下心,他哄骗道:“我自然是你夫君。倘若不是你夫君,又怎么敢牵你?”
冯玉贞倒也不反抗,她很认真地瞧了这张清隽的玉面半晌,坚定地摇摇头,出言道:“你不是他,我夫君不长你这样。”
要么说她对付崔净空已然磨练出了一套本事,神志不清的时候也不叫崔净空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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