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心里转了几圈,谨慎地说:“喻家娘子受了风寒,正在后院养病,眼下实在是不方便来见公主。”
慧宜公主顿了顿,不咸不淡地说:“生病了?身体底子这么差可不行。”
她瞥了一眼委屈的裴三娘,下了决定:“喻十二娘不能来,那本宫就屈尊去看看她。”
看那小女娘是如何将孟西平迷得神魂颠倒,连裴三娘都不要。
宁王府的人都习惯了,慧宜公主来王府是家常便饭,她拉着裴三娘要去东院,没人敢拦下她。
更别提,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健壮的护卫。
眼看着离东院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喻家娘子的丫鬟,管家心里叫屈,正要转身跪下。
后来忽然传来一声:“慧宜姑姑。”
在慧宜公主闯进东院之前,孟西平赶来,拦下了她。
孟西平英俊的脸病恹恹的,不动声色瞥一眼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裴三娘,语气冷淡:“十二娘高烧不退,不能见外客。”
慧宜公主盯着他的病容,狐疑:“西平,你脸色不好,路上遇到麻烦了?”
孟西平抵住拳轻轻咳了一声,依旧淡淡地说:“行船赶路有些累,昨夜没睡好。”
慧宜公主心疼他,语气软了些:“你爹不在,娘又去了相国寺,家里没人照顾,你和喻家娘子两个人留在王府里甚是不妥。她生病了,将病气传到你身上怎么办,不如让她去我的公主府中养病,也方便你随时去看她。”
“我替十二娘谢谢姑姑关心。”
慧宜公主一听这话,觉得以孟西平的性子,后面还有转折。
果然,孟西平话音一转,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过十二娘才到帝京,人生地不熟的,到公主府反而诸多不便,就在王府里,我也安心些。”
慧宜公主从小受宠,性情如此有些执着,她将身后的裴三娘拉过来,拍了拍裴三娘的手:“那我让三娘留下来,照顾喻家娘子。她们年纪相仿,女娘间说话办事亲近些,比你一个郎君去照顾好些。”
裴三娘目光隐隐带着期盼,软软的目光落在孟西平脸上。
孟西平不为所动,眉毛都没皱一下,余光更不曾往裴三娘身上偏移一寸:“三娘子是裴家女娘,怎可让她住在宁王府里照顾十二娘,甚是不妥,有我看着便足够了。”
纵是慧宜公主宠爱孟西平,也被激起了三分火气:“婚约早早定下,你要娶谁,姑姑本不便插手。”
她眸光一转,示意其他人离的远些,压低了声音:“可本宫听说,喻家娘子在青陵惹上了些麻烦,还曾经落入土匪手中,这样的女娘,实在不配做世子妃。”
孟西平轻轻笑了声:“不知姑姑从哪听来的流言蜚语。”
他面色苍白得很,敛了笑容,冷意尤胜冰雪,黑漆漆的眼珠子直视慧宜公主:“我和十二娘一直在一起,姑姑不该怀疑她。”
裴三娘急了,忍不住插嘴:“西平哥哥,姑姑也是担心你,为了你好。”
孟西平没看她,看着东院里突然走出来的人。
莹心疑惑地看了一圈外面的人,找到孟西平:“世子爷,娘子醒了。”
孟西平颔首:“知道了,我马上去看她。”
慧宜公主理了理裴三娘的衣袖,露出一个笑:“那我也去看看吧。”
孟西平侧身挡在身前,态度坚决地拦下她们:“慧宜姑姑,等十二娘病好了,我会带她亲自上公主府拜访姑姑。”
慧宜公主见他处处维护那从未见过面的喻家娘子,心中有些不快,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强求,带上裴三娘离开:“既然如此,等她病好了,早些带她去本宫府里看看。”
裴三娘目光幽怨,搓着手里的帕子,和咸菜团一般,目送孟西平进了东院,去找喻家娘子。
慧宜公主拉住裴三娘的手,轻声安慰:“放心吧,本宫说这桩婚事不成,就不能成。”
“那喻家娘子,绝对不会嫁入宁王府。”
裴三娘破涕为笑:“多谢姑姑。”
孟西平叫管家将慧宜公主送出府,到了后院。
他进去时竟然有些胆怯,在门口等了一会,才推门而入,温和地说:“十二娘。”
喻沅刚刚醒过来,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头顶的床幔。
应该是孟西平交代过,床幔上绣着她喜欢的各色花卉,一朵一朵挤成团状,煞是灿烂。
等孟西平进来时,她正巧数完,床幔上有一百种花。
喻沅没看他,盯着外面庭中的一棵榆树,榆树被大雪冻住,冰枝剔透:“看来我刺的不够重,世子爷这么快就能起床了。”
孟西平坐在她床边,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确定烧退了,才坐在床边看她。
孟西平将匕首从手腕间拿出来,递到她手上:“十二娘要是不开心,可以再刺我一通。”
喻沅默不作声地扔了匕首,呆呆盯着他:“孟西平,你这样做给谁看,瞒着我的时候不是装的挺好的。”
她的目光里盛着冰雪:“不过是仗着我对你的一点喜欢,对你的一点心软。”
孟西平握住她的手:“十二娘,可你还是心软了。”
喻沅回头瞪他:“孟西平,耍着我玩,是不是很有意思。”
孟西平眉头一皱,道歉的话说的很流畅:“没有,十二娘,我是凡人,我也会胆怯,是我不对。”
喻沅想也不想,将他的话顶了回去:“世子爷每次道歉倒挺快,帝京里小女娘莫非都吃这一套?”
孟西平给她掖了掖被角,将企图埋进被子里面的喻沅抓出来:“我只和一个小女娘说过这些话,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原谅我?”
喻沅抱着杯子,在他的眼底,看见一个完完整整的她。
她刚要说话,莹玉端着一碗汤进来。
丫鬟浑然不觉刚才古怪的气氛,走到喻沅跟前:“这是慧宜公主送来给娘子的,送药的嬷嬷说这补药很珍贵,请娘子趁热喝下。”
孟西平皱了皱眉,接过汤药,没喂给喻沅,却是直接将药倒在屋内一盆兰花下。
他对着莹玉仔细说道:“十二娘身上穿的戴的用的吃的,你们都要提前试过。府外不管是谁送来的东西,都不能入你们娘子的口。”
喻沅怀疑地看着他的行为:“这是为何,有人要害我?”
“万事小心为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孟西平将匕首留下,“这把匕首是我为你准备的,你好好拿着,防身用。”
喻沅见他对慧宜公主都心生警惕,心有所悟,将匕首收好:“可惜了,昨夜还没来得及仔细可能看寒山寺的梅花,开的那样好。”
孟西平想了想,问她:“等你病好了,我们去寒山寺上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喻沅抬眼看他,悠悠地问:“孟西平,你只会逃避吗,还有没有话要和我说?”
孟西平因为喻沅的话,仓皇而逃。
等到第三天,帝京的雪停了,太阳冒出来,他依旧没来东院找喻沅。
喻沅的病好了,就坐在檐下,四周摆着火炉,她看着庭院中那棵榆树,发现藏在雪里的树梢上冒出一棵新芽。
莹玉从外面从来,看喻沅神色,斟酌地说:“娘子,婢子已经打听过,世子这两日进宫面圣去了,早出晚归,现在不在府中。”
喻沅想起来,孟西平和她说起过,他的确是奉了圣命去江陵查漕运的。
那伙刺客追杀他们,是因为他查的案子吗,但是和漕运相关的人为什么会将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也一起杀掉……
孟西平似乎很笃定。
喻沅想不通,暂且将念头放下:“我要你去给孟西平送药,你看到他的伤口了,他伤得究竟如何?”
莹玉还不知道世子爷身上的伤是喻沅下的手,以为是他为救喻沅落下的,语气欢快:“婢子没见到,但剑雪说世子爷伤得不重,没什么大问题。”
喻沅点头,继续看着庭院中的树。
忽然一阵吵闹临到东院,声音越来越近。
动静不小,喻沅听到几声零星的咒骂,蹙眉:“莹玉,你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莹玉还没回来,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随即东院的门突然被人粗鲁的推开,发出声巨响。
喻沅抬眼看去,目光渐深,看着站在最前面趾高气扬的人,手里摸到袖中藏着的匕首,心中稍定。
屋里几个丫鬟听到动静,齐齐跑了出来:“娘子。”
为首的嬷嬷进来,先细细打量坐着的喻沅,看她坐没有坐相,躺在椅子中,一张皱巴巴的脸阴鹜,直勾勾的目光很不客气。
莹心觉得那莫名其妙的嬷嬷目光很是冒犯,挡在喻沅身前,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喻沅拍了拍莹心的手,看向进来的一群人,冷静说:“莹心,让开。”
那些人将东院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她等了一会,那嬷嬷好像只长了一双眼,并不会说话,心下失望,对丫鬟们说:“没意思,扶我进去。”
嬷嬷看喻沅真要进去,急了,声音如人阴森森:“等等。”
她给面子似的往前走了两步:“请喻家娘子随我们走。”
莹玉气愤不过,从后面狠狠撞了那老嬷嬷一下,站在院中和她们对峙:“诸位没头没脑的冲进宁王府,想将我家娘子带走,好生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