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陵被喻沅泄恨似的一咬,他默默注视着初见愤怒的小女娘,心中猜测十二娘或许和他一样,也带着前世记忆回到了喻家。
造化弄人。
命运何其会玩弄人心。
它将喻沅再次送到他身边,而两人中间横亘了不可跨越的生与死。
孟西平不知是哭是笑。
那一夜,他守在江陵水岸边,看他的十二娘躺在船上,为了离开他。直到快要看不清她的背影,他才走了出去,示意老船夫停下。看着她心软替他包扎,看着她耍赖不想去帝京。也看着她将那盏承载了记忆的蝴蝶灯烧掉。
喻沅看他的眼神,常常让孟西平觉得,她在看那个被她丢下的孟西平。
孟西平赌赢了,但他心虚,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丝毫马脚。
那时即便他将匕首亲手交到喻沅手上,她也不会心软。
她只会亲手拨开他的血肉,将他的心脏捏碎。
想明白的那天,孟西平在喻沅的院子外面坐了一整夜,衣衫被露水淋湿。
他决心要暂时瞒住喻沅。
喻沅这才知道,原来他从带来那盏蝴蝶灯开始,给她山楂糕的时候,就已经存了试探的心意。
亏她曾经为他犹豫不决!
喻沅勃然大怒,冷笑:“孟世子好计策,好算计!”
在她黯然神伤的时候,孟西平却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孟西平观察着她骤然冷却下来的神色,一张脸绷得紧,他抿了抿嘴唇,桃花眼中只剩忐忑。
喻沅用匕首轻轻挑起孟西平的下巴,滚烫的手指按在他眉心上:“我已经被你忽悠到帝京,若是没有烧糊涂,世子爷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她低头俯视着这张曾经蛊惑人心的好皮囊,目光似在打量该从哪里下手。
匕首那端是认真看着喻沅的孟西平,心中百般滋味。
冰冷冷的刀尖上已经挂上暗色的血痕,从刃上流入匕首背面,落在喻沅手指上。
她的手一触即离,似是连和他有接触都不愿。
两人的视线轻轻一撞,喻沅先移开目光。
她今天说了许多话,剩下的话都在体内炙热的燃烧冲撞着,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
外面吹过来的风雪,冷刀子一样往她脸上刮,很快喻沅脸上冷得痛,又泛起一股绵长的燥意。
孟西平伸手拂去黏在她脸上的发丝,又不敢似的收回来,握了握手指:“这一路刺客们虎视眈眈,青陵遇险,我想回到帝京,安顿下来,再将事情对你和盘托出。”
喻沅轻叹,语带嘲弄:“世子爷可真是为我着想啊。”
她的话里没有一丝热乎气,可喻沅的脸上已经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外面渐渐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喻沅安安静静拿着匕首,漫不经心地看孟西平,还有心思朝他笑了一笑。
滚烫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你猜,来的人是哪边的?”
剑雪带着人在外面转了两圈,看到孟西平留下的记号,在山洞附近绕了绕,大声道:“世子爷,外面的刺客已经处理完毕,您和喻家娘子可以出来了。”
孟西平听出是他手下人的声音,暗中松了一口气:“找我们的人来了。”
喻沅和他对视片刻,松开匕首,紧紧捏在手中。
她稍微一动,便觉得眼前闪过白光,所有情景开始恍惚起来。她暗自用力,素白的手掌用力按在洞中突出来的的山石上,尖锐的痛意将她的心神拉了回来。
孟西平在带她出去前,轻声说:“危险重重,还没查清楚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你们已经盯上了你,十二娘,在我身边再留一段时间。”
他抓住喻沅滚烫的手,将她到处快没有光亮的山洞。
孟西平的手温暖而干燥,完完全全包裹住她的手。
喻沅却在出去的那一瞬间,站住停留了一瞬,注视外面幽微的天色。
雪夜里,地上的积雪反着光,她垂眸看着脚下。
孟西平回头看她,疑惑地拉了拉她的手:“十二娘?”
剑雪和孟一见到他们,朝他们过来,更多的灰衣男子们围了上来。
喻沅定睛看清楚,来接应的的确是宁王府的人。
她突然靠近孟西平,在他耳边道:“孟西平,这是你欠我的。”
她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孟西平的眼睛,猛地将匕首刺进孟西平胸前。
宁王世子随身携带的凶|器果然好用,削铁断金的利器,轻易地划开了孟西平的衣袍和胸膛。
有温热的血溅在喻沅眼皮上。
她伸手去摸,眼底被染成血色,同时将匕首狠狠地拔了出来。
在灰衣男子们的惊呼声中。
孟西平闷哼一声,痛苦地看向喻沅,然而他身姿依旧挺拔,没有放开握住喻沅的手。
喻沅茫然地摸了一下他胸前的血痕,突然倒头软绵绵倒了下去,正好落入孟西平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喻沅手里的匕首被孟西平顺势拿了下来, 藏入手腕之中,他将自己胸前的伤口潦草一包,抱着晕过去的喻沅回府。
等回到宁王府, 东院的丫头们看到喻沅高烧晕倒,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孟西平将喻沅交给几个丫鬟们,暂且在东院的厢房休息,因胸前的伤口长长嘶了一声。
他吸了一口冷气,往伤口上倒了些止血的药粉:“去请大夫来看十二娘, 我受伤的事情对外瞒着, 尤其是爹娘还有慧宜姑姑那边。”
自然有人领命去办。
止住血后疼痛渐弱, 孟西平这会有功夫垂下眼帘,观察着伤口。喻沅下手时避开了要害, 刀口还没有他到江陵时的重。
他想着, 竟笑了笑。
厢房里面安静了好一会。
孟西平沉思完毕, 看向剑雪:“认出来是什么人没有?”
剑雪的棺材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波动,他从腰上取出来一个铁制扣环, 递给孟西平:“世子爷请看这个。”
孟西平强撑着痛意接过,暗中咬了咬牙,觉得扣环的样式有些眼熟,
他将东西握在手里,话语飘忽:“和上次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
剑雪没听清孟西平后面一句轻飘飘的话:“您见过这玩意?”
孟西平嗯了一声,脸色更加苍白:“军中用的, 不可能流落到民间。你只找到了这个东西?”
剑雪如实回答:“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只有这么一个, 收拾得很干净。”
孟西平不由望着那个东西思索, 这可有意思了:“你去把这个东西交给二皇子, 要他看看是从哪流出来的,暗中查一查。”
他又想起来什么,提醒:“叫管家往东院多拨些炭,十二娘怕冷,也不许旁人打扰她,让她安安静静养伤。”
第二天,等帝京大雪刚停,一辆豪华精致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宁王府来了贵客。
慧宜公主带着裴三娘下了马车。
她昨天听裴三娘提起那位喻家娘子来帝京,就有些坐不住了,特意将裴三娘留在公主府,等着孟西平带喻沅上门。
在府中等了半天,还没等到宁王府的拜帖。
她心里生气,觉得喻家娘子很没有规矩,进了帝京,也不知道去公主府见礼,急匆匆带着裴三娘到了宁王府。
慧宜公主出门时的排场颇大,浩浩荡荡进了王府。
宁王府里扫雪的下人都不敢出来了。
管家得到消息,想起公主的脾气,一边派人去通知世子,一边在门口恭敬地候着:“慧宜公主。”
慧宜公主进王府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问宁王府管家:“本宫听说西平从江陵回来了,还让喻家娘子直接住进了王府?”
管家弯腰屈膝,不敢隐瞒:“是,世子爷昨天回来了。”
慧宜公主脾气不算好,闻言怒瞪,毫不客气地训斥:“宁王妃不在,世子爷糊涂,你们这些下人也不劝劝。”
管家既不能反驳公主,也不能说主人的闲话,只好陪着笑,兢兢业业地将公主往府里迎。
慧宜公主重重呼出两口鼻息,语气中颇不认同孟西平的做法,她回头将乖巧的裴三娘拉到跟前,对管家道:“也罢,人都住进来了,本宫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宁王妃不在,少不得本宫这个姑姑多替西平操操心。喻家娘子在哪呢,让她来见我。”
管家想起孟西平的叮嘱,这会迟疑了会,没有立刻回答。
裴三娘瞥了他一眼,说了进宁王府的第一句话:“管家如此神色,难道喻十二娘身上有些为难之处?”
慧宜公主听了裴三娘的话,挑眉冷眼,红唇如血:“她还没成这宁王府的主子呢,本宫就见不得她了?”
裴三娘安慰公主:“姑姑别生气,十二娘刚来帝京,不通人情,还需要姑姑以后好生教导。”
慧宜公主叹了口气,抚摸着裴三娘的手:“还是你懂事,不给本宫惹麻烦。”
她和裴三娘的关系的确很亲近,慧宜公主没有女儿,一直将裴三娘当自己的女儿养。因为慧宜公主这层缘故,帝京里不少人对裴三娘的亲事很是关心,可裴三娘却是铁了心,只看上了早有婚约在身的宁王世子。
慧宜公主摆出一副不见喻沅不罢休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