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到前世太子府亲自来认亲那一步,想他们是不会提起此事的。
原以为事情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折腾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徐静依突然有些扫兴。加上酒虽喝得不多,但后劲也挺足,到后面她真正有些醉起来,头开始疼。
顾夫人见状,便提议说:“天很晚了,各回各屋去守岁吧。若是困了,也不必非得熬到那时候,早些歇下也无妨。”
两房夫妇闻声,忙都起身应是。
顾娇娇顾容南两个已经趴在一旁睡着,顾震山和顾夫人夫妇俩一人抱一个,将人抱去了他们各自的寝卧。
本来有些醉的,但出了门,屋外冷风一吹后,徐静依又立刻醒了神。
脚下步子虚了几下,被身边的人紧紧攥住了手后,她才站稳。挣了下没挣开,徐静依觉得如今这种境况自己不适合过于惹恼他,于是就算了,任他握住自己手。
何况,方才在公婆那里没有能够如愿以偿,一会儿回去,还得从他身上下手。
这般想着,徐静依不但没同他拉开距离,反而更靠近了些。正好天也冷,她靠得他近,躲在他身旁也暖和。
从上房回到小夫妻两个自己住处这边,也没多远。路上又冷,所以两人也没说什么话。
但回了屋后,徐静依立刻将手从顾容庭掌心中抽出来,然后装着很自然的样子搓了搓。
“外面可真冷啊。”她感叹,也算是调节一下沉默的气氛,缓解一下夫妻二人一路无言的尴尬,也为之后同他要聊的话题打铺垫。
青杏她们几个私下里也围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吃完后就呆马嬷嬷屋里说话。听到主卧这边动静后,才侍奉过来。
听主子说冷,青杏立刻点火烧炭。紫兰则去倒了热茶来奉上。
水是刚烧开的,暂且还不能喝,但就这样握在掌心中,却能取暖,也是十分舒心。
炭盆烧起来后,整个屋里渐渐暖和起来。方才上房过来身上落的些寒气,也渐渐消散了去。
今日是除夕,几个丫头好不易能齐聚一堂说说话,徐静依也不想拘着她们,只叫她们继续去玩自己的,若她这边有事,会叫她们来。
几个丫头相互望了眼后,便都应是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时,徐静依便主动同他攀话道:“方才娘说你七八岁上下时跟着舅舅去的南方,那时候你也挺大了,就没有舍不得吗?”
顾容庭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在爹娘那里没能如愿以偿,所以回来就接着在他身上下功夫。
他可能从来也不算是什么善人吧,明知她所求,却不愿轻易说出来。就好像,如今觉得夫妻之间偶尔来些较量,也很有趣。
适当的,无伤大雅的斗智斗勇,也算是闺中情趣了。
又或者是,他知她如今不再胡闹和看轻自己,她如今待自己所谓的体贴,皆是因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她在他那个身份上有所图,而非真心想好好同他这个人过日子……所以,难免心中会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是有些的,但又谈不上愤怒。明知她如今低声下气的围在自己身边的目的,他不喜欢她的目的,但又日日也会盼着她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又庆幸自己将来的身份于她来说是有利可图的。
时间久了,他仿佛活成了一个拧巴的矛盾。
这样的想法在心内一闪而过后,顾容庭自嘲一笑。
但对她的问题,他还是认真回答了。
“会有不舍,但时间久了也就好了。”他语气平静。
也不多说别的,只是答了她问题后,又三缄其口。
徐静依目光转了转,又道:“娘说是当年大舅舅看中你了,我瞧你模样上既不似爹,也不肖娘,可是随了舅舅们?大舅舅觉得你很有武家人的威风,故要了你去。”
握在掌中的茶冷了些,能入口了,顾容庭便低头浅浅啜了一口。
徐静依也不说别的,就在等着他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所以见他慢悠悠垂头喝茶,她也仍盯着他望。
顾容庭喝完一口茶,又再抬眸望过来。
“我也不像舅舅。”他说。
“那你像谁?”徐静依追问。若不是怕问得再多、再深些,会露出马脚,她恨不能直接就问他到底是不是顾家亲生的。
顾容庭却笑说:“谁也不像,像我自己。”
徐静依:“……”
好吧。
她左思右想,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切入口了。又觉得,若再试探下去,他怕是要起疑心,所以,也就没再多问。
只想着,左右还有时间,改日再试探不迟。
既作了罢,徐静依便立刻没了再同他继续闲聊下去的兴致。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后,徐静依便说:“怕是熬不到子时了,我先睡了。”
说罢她起身,走至门前往院子里喊了声。不一会儿,青杏紫兰便候了过来。
徐静依说自己困了,让她们给自己打盆热水来,她洗洗好歇下。
顾容庭本也没有打算真为难她,只是没想到,她在爹娘那里周旋了半晌,结果到自己这里却只打了一个回合就草草收场。
略垂眸想了想后,顾容庭倒主动说了起来。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他开了这样一个头。
但徐静依这会儿已经泄气了,心思压根没在他身上了。所以,他这一句话她也只是随便听听,并没真往心里去。
直到他说到,其实他并非顾家亲子时,徐静依才立刻回过头来看他。
对上她可以称得上是热情似火的目光,顾容庭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继续说下去。
“二十年前今上初登帝位不久,外面仍兵荒马乱战火连天,爹娘逃难来京城的路上,在路边捡到的我。当时娘因战火小产,诞下一个死胎,正伤心欲绝。所以捡到我后也视若己出,就当我是她那个才出世便就离开了人世的二郎。这么多年,也没人提起过这件事,就连外祖一家,也并不知其实我非真正的顾二郎。”
又是战乱,又是死婴,又是离弃……虽然徐静依此刻很高兴得到了她想要的,但也知道,这样的气氛下,她是需要表现出一些悲天悯人的情绪来的。
沉默了一瞬,徐静依也配合着悲伤道:“每每朝代的更迭,天下大乱,战火不息,便多有这样悲惨的事发生。好在……你是遇到了爹和娘这样的好人,他们待你如己出,这才安稳长到了这么大。比起别的战火中走失的孩子来,你可幸运太多了。”
但徐静依这样的一番话,却并没能真正安慰到顾容庭。
或许,他这样身上流着皇室血液的人,生来便是肩上肩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的。只要想到如今战火仍未平息,天下各方还有多的是妻离子散的悲惨之事,顾容庭心中便也轻快不起来。
前世,他奉命出征,原以为可以成就一番作为,却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今既得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自然也会更加小心翼翼的过活。
原是想先躲暗处,彻底弄清楚一些事情后再认回去的。但如今她着急,她想靠他之后的身份给她母亲撑腰,他便也就觉得,或许趁早认回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场平西之乱在一年之后,若他恢复身份后能提前部署,或能提防。
就算不能改变什么,最终仍是少不了那一战。但提前有充足的一年时间做准备,也好过之后匆忙随军赴战场。
那一场战争,他始终觉得是个阴谋,包括他的死。
第二十九章
“二爷?”见他似是在想什么, 也不说话了,徐静依又拔高音量喊了他一声。
从回忆中醒过神后,顾容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然后接她话道:“正如你所言, 多亏当年是遇到爹娘, 这才有这二十年的安稳日子过。只是……”只是当年战火连天,同他一样在战火中走散的婴儿、幼童多的是,又能有几人是有他这样的幸运的呢?
不过今日是除夕夜, 跨年迎新是个开心的日子, 不合适说这些,顾容庭也就没再将悲伤的氛围继续扩大下去。
“时间不早了, 一会儿打了热水来, 你洗洗先睡。”见她今日饮了些酒, 又费了一天的脑子和心力, 想必累了,顾容庭便也主动叫她先去睡。
之前犯困, 是因为觉得自己今日算是白费力一天,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但这会儿她如愿以偿,心情正好着呢, 又怎会还困呢?
所以徐静依道:“方才是有些困的,可刚刚同二爷聊了会儿, 突然又不困了。”侧头望了眼一旁沙漏,想着离子时正也没多久了, 便又道, “我还是陪二爷一起守岁吧。”想了想, 也颇有讨好意味的加了句, “这是我们一起守的第一个岁。”
估计她这会儿是心甘情愿陪自己一起守岁的, 顾容庭也就没再劝她先睡。既然她这会儿心里高兴,那就让这喜悦的情绪多蔓延一会儿。
青杏奉了热水来,徐静依先洗了脸泡了脚。为了不浪费热水,也为了不叫丫头们在这么冷的天多跑一趟,顾容庭直接就着妻子洗剩下的水洗了脸和脚。
之后,又叫丫鬟们退了出去,他们二人则继续闲坐寝卧内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