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子说什么,你们又肯不肯听呢?就算听了,又是不是真正能听进心里去的呢?”又感叹说,“你们如今都大了,我老了,我再说什么,未必能深入你们的心。所以,既如此,我不费这个口舌也罢。”
这话说得颇严肃了些,徐静依等人见状,忙都站了起来听训。
袁氏是个很孝顺的人,素日里十分敬重老太太,她忙替两个女儿道:“这个家只要您在一日,就是您当家做主的。日后便是二娘成了郡王妃,您也仍是她长辈,她回来后也会听您的训。她们姐妹都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该多疼一疼的时候还是得多疼一疼,不能因为她们各自嫁了人,就不管了。她们年纪小,很多大道理都不懂,还得您老人家多教教她们呢。”
因这番话中提了徐淑依,所以即便她不情愿,也不得不开口应一声:“孙女一辈子都听祖母教诲。”
老人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这番话说得有用无用,但她仍是道:“就算你们日后各自嫁了人,姐妹之间不常走动了,生分了,也望你们能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都是定安侯府徐家的女儿。你们姊妹若是不睦,不但徒损了我们徐家的名声,也会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你们祖父,你们爹爹,都是朝中为官的,你们不为别的,多少也要为他们的官声着想。好歹,咱们这个家,能有如今这般荣耀,你们姊妹能吃喝不愁,过上好日子,全赖他们外头立的功。一家子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扯断皮肉连着筋骨的,谁也摘不掉同谁的关系。”
“这话我只今日说这一次,你们若听得进去固然好,若听不进去,日后如何,也只能说是你们自己的造化。”
徐静依是认真听进去的,其实她也不想同自己的亲妹妹撕破脸,只要她能改邪归正,日后不说对母亲如何的好,但凡能不气母亲,她就不会去刻意针对、打压她。
但徐淑依却并不能真正听进心里去,她只觉得是如今自己嫁的好,所以所有人都来要她照拂大娘。
若同临安郡王的这门亲事还是大娘的,她低嫁去了个小门户,祖母同母亲还会这样说姊妹一家亲吗?
显然就不会了。
说到底,在她们心中,还是更疼大娘罢了。
这般一想,不免又念起柳氏的好来。
她知道柳姨娘出身低微,当年上位手段也不光明。但又怎样呢?至少她待自己的心是真的。
至少只有她,是只疼自己,不疼大娘的。
快了,待过完年,她就能同临安郡王成婚了。只要成了婚,就没人再能阻止得了她亲柳氏。
太子府里,兄弟几个从宫里出来后,便约着聚到了一起。
从年前腊月二十五之后,三个成年的兄弟就被圣上叫去宫里帮忙。或是陪藩地回京的叔王们说话,或是接待周边藩国的使者,总之,没一刻是闲着的。
好不易捱过了年初八,藩王和使者们各自陆续的离京了,他们才稍有些空闲时间能聚在一起。
府上原已成年的嗣王、郡王有四位,但因三郎自幼便遗落在民间,至今未得下落,故如今只有三个。
三人中,除了四郎临安郡王尚未娶妻进门外,另二位早已娶有妻室在。甚至,身为长兄的嗣王殿下,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永昌郡王梁忠,虽还没做父亲,但郡王妃也已怀胎数月,再有些日子就要临盆了。
因年纪相差不算太大,故三人幼时是一起长大的。少时常聚,后来各自大了后,圣上常有差事派遣,兄弟几个便难能再聚到一处去了。
如今能坐一块儿喝喝酒,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正月里还很冷,各自披着裘衣坐在雪庐里,一旁有侍女烫酒烤肉。酒过三巡后,嗣王身为长兄,便笑提起兄弟的婚事来。
“等过了正月,四郎就要迎妻入门了吧。”嗣王温文儒雅,面上笑容和煦,稳重又睿智。
永昌郡王闻言也朝一旁临安郡王望去,却只见他低垂了眉眼,然后淡淡轻应了一声。
其实对于这个弟弟的婚事,永昌郡王也有不解之处。今日既提起了,他也就多说了几句。
“四郎之妻,原是定的定安侯府嫡出长女,怎生后来又成了次女?”徐家那长女,因姿色卓绝,倒有些名声在外。
他虽不曾见过,但清音见过,说她容色姝丽,像一朵娇艳的芍药。
那次女……他虽也没见过,但却是不如长女有名气的。何故放着身份、容貌皆更出众的长女不娶,反倒去娶那各方面皆逊一色的次女。
第三十章
临安郡王梁秀始终低垂着眉眼, 许是酒饮多了的缘故,他让侍婢冲了壶茶来。滚沸的水刚冲出来的茶,还不能入口, 但握在掌心中却十分舒服。
茶杯上热气缭绕, 慢慢晕染开。隔着雾气, 梁护和梁忠倒难能看得清梁秀面上神色。
只听他温润绵软的声音慢慢传来:“总之都是定安侯府的女儿,想来都不差的。”至于别的,倒没说什么。
梁忠心直口快, 急言急语道:“这怎么能一样?虽说都是侯府嫡女, 但嫡长却又不同。”嫡长女,在身份上, 始终是要比下面的几个高一些的。很多公侯府人家, 都会对嫡出长女许以更多的期待, 所以从小培养她们时, 都会更用心一些。
“何况,我听清音说, 那侯府的大小姐, 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你放着绝色不要,却娶一个还不知是丑是美的女子,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府上四郎妻室人选突然有变一事,太子府内众人虽不知其内情, 但却是都知道这件事的。
梁忠自然也听自己生母魏良娣提起过,说是盛良媛求了太子妃, 主动要把儿媳妇人选由长女换成次女。
盛良媛素来没什么主见, 这么大的事情她不会擅自做主。那么, 该就是四郎自己的意思了。
当时那一个多月, 府上议论此事的声音最多, 都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几个兄弟听后也觉得十分稀奇,但因各自都忙,始终难能聚在一处,所以便一直没机会问。
今日正好趁着年尾得闲的机会,也就多问了几句。
梁秀明显有些为难,并不想多言。而梁忠性格强势,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见兄弟二人谈话似是陷入了僵局,这时候,嗣王梁护立刻开口打圆场说:“其实四郎不论是娶徐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总之日后岳丈都是定安侯府,区别不大。我更好奇的是,徐家嫡长女虽不能再嫁四郎为妻,但满京城适龄又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也多得是,定安侯府何故会将其下嫁去一户无官无爵的人家?”
兄弟三人皆沉默了,这回包括梁秀在内,都百思不得其解。
徐老侯爷的神来之笔,怕是连圣人皇祖父,都难能猜到其真正的用意。
但那姿色卓绝的徐家长女,自此平平一生,倒是可惜了。
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梁护梁忠对此感触不深,说过也就撂过了,并未再过心。但梁秀却不一样,心里始终会有些觉得,徐家长女之所以沦为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同他退亲的缘故。
所以兄弟间散了后,梁秀寻到了生母盛良媛处来。
盛良媛是个生性胆小又温顺的女子,得宠过一阵子,但却从来不争不抢。在偌大的太子府里讨生活,她很懂得分寸和看人眼色。
因盛良媛母子都行事低调,且始终不曾做出过什么越矩的行为,所以颇得太子妃的照拂。
盛良媛育有子嗣,当家主母又照顾,所以即便出身低微,她这些年来在府上也过得还算不错。
她的院子虽不是最奢华的,也不是最端贵的,但却清新雅致,布置得温馨又干净。连太子爷都说,来她这里,倒有种从前还未入京、还住在国公府里时的感觉。
盛良媛也很知足,从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马上儿子就要成亲了,待成了亲后,再育个一儿半女的,她就等着含饴弄孙了。虽还算年轻,但这辈子若就能这样一直过下去,她也很知足了。
见儿子情绪低落,盛良媛便问他怎么了。梁秀轻轻摇了下头说没什么,但到底也还是没能忍住对母亲的倾诉。
“徐侯府的嫡长女,下嫁给了一户市井人家。那户人家无官无爵,听说只是因那郎君曾救过徐老侯爷一回。如今,凭着徐侯府女婿的身份,在京畿营中任职,不过也是个小小的百夫长。”
盛良媛倒想得开的很,她并不觉得这件事上儿子有什么错。何况,侯门贵女低嫁,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在婆家不必提心吊胆着小心翼翼过日子。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那徐家大娘下嫁一事,娘也有所耳闻,那户人家的确门第低了些,但她所嫁郎君却很得徐老侯爷看重,听说一直在提拔。又或许,人家未来靠自己也能得个什么爵位也说不定呢?”又提醒儿子,“四郎,你如今既是徐家二娘的未婚夫,就不该再想那么多。很多时候,烦恼都是自己寻来的。”
梁秀未必真就把母亲说的这些听进心里去了,但因不想徒惹她担心,也就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