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因为他的疏忽,如今正承受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若他早些发现府中混杂着他人细作,今日便不必有此一劫,他的夫人又有什么错?何故被人如此算计!
秦萧旼。
谢砚紧紧握拳,一言不发。
舟舟只知寻常妇人有生产之痛,她其实并非不能忍,但如今此身凡体,人世间诸多不忍却难以抛却,痛便是其中之一。
恍惚间她听到产婆惊呼,云杉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呼唤她的名字。
舟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原来秦舟的结局,秦舟生产时便是难产,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孩子也伤了身,再加上产后失调,撑了三个月便撒手人寰了。
她本以为自己如此躯体,如何会因为一个生产而香消玉殒,实在可笑。
可如今种种无不再说明,即便她再强也只是个凡人,凡人终有一死啊。
她脑海中想起一个人的影子来,她恍然睁眼,死死抓住云杉的手,不停说,“谢砚,谢砚,我要……谢砚……”
她想问他,此生可还有遗憾?
心中之结,可已解开?
产房的门不知被谁打开,在众人惊呼中一人冲到床前紧紧捂住她的手,声音却是一如初见时的温柔。
“我在,舟舟。”
他伸手拭去她因生产而浸湿的满头青丝,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他强忍着不安,柔声安慰。
“舟舟放心,很快就好了,我一直陪着你,谢砚一直陪着你。”
舟舟深吸一口气,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断喃喃,“谢砚,谢砚……”
太痛了,痛的她有些麻木。
谢砚喉头微哽,“我在,我一直在,夫人,我一直在啊。”
他多想为她承担这份痛苦,他只想她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可以了,只要她活着,只要她。
舟舟勉强看清他,她因为痛苦而只能发出气音,她问他,“你……此生可还有……遗憾?”
如果没有,她即便回去也能放心。
谢砚闻言,虽不知她为何问此,但他还是道:“有的,你若不在我身边,便是我最大的遗憾,你不能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秦舟,舟舟,你听到了吗!”
她听到了,她不难过,还有点开心,谢砚的遗憾不再是别人,而是她,只是她。
可惜……
可惜。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
不虐的,所以不会出事,但三皇子会出事
第十三章
谢砚握住舟舟的手一瞬不瞬的看她,轻声呼唤:“舟舟,舟舟……”
舟舟张了张嘴,她想说她在,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身体的生机在流失的感觉十分糟糕,却又那么平淡,平淡到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只是困了,翌日依然会醒来。
可她又知道,睡了,是真的醒不来了。
谢砚喉间微哽,他紧闭双眼,再睁眼时看向一旁的大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现下情况如何。”
大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夫人怀的双子,本就生产不易,如今又因惊吓而致早产,即便参汤吊着也杯水车薪,早已力竭矣。”
舟舟怀孕四个月时便被诊出是双胞胎,当初俩人多么欢喜,如今便有多么痛苦。
谢砚闭了闭眼睛,似乎做下了什么极其沉重的决定,他说,“不管什么手段,我只要保住大人。”
在场众人皆惊,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想到谢大人为了夫人,能放弃自己的子嗣,情深至此,恐难寻觅其二。
云杉更是哭的不能自己,那两个该死的奴婢,若非她们,自家殿下又何苦这般凶险!
大夫闻言,也叹了口气,如今不说保大人,怕是能不能留住命都难说。
“大人,夫人情况实属不妙,恐,恐……”
谢砚心下一沉,他豁然起身,来回踱步,忽然抬头望向北方,他转头看向周大夫。
“五个时辰,你护她五个时辰,我去京中一趟。”
京中大内妇科圣手无数,他所知的便有杨嵩之等人,其医术高超尚无人难及左右。
从青州奔赴京城,即便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十个时辰,但谢砚却要缩短一半的时间,就中困难可想而知,可他还是要去。
周大夫看向谢砚,想到如今梅县的变化全仰赖这位大人的仰仗,如今他夫人有难,他又怎能束手旁观,周大夫咬了咬牙,“可!五个时辰,吾当尽全力护住夫人!”
谢砚颔首,转头快步往外走,走着走着竟不顾仪态的跑了起来,建为在后头追,他心知大人心急如焚,便一言不发的跟着。
俩人一言不发往马厩行去,谢砚拉住缰绳一跃上马,刚出府门便要往官道驰去。
谢砚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回忆路上的驿站,光靠一匹马绝到不了京城,唯有一站站换骑,方能无恙回京。
想到家中危在旦夕的妻子,谢砚心知如今她唯一生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只有他能救她,所以他不容许自己有一丝差错。
·
京中
秦萧暄刚侍疾回来,不知为何今日他总是心神不宁,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缘由,只能靠在椅上不停揉眉,正在他昏昏欲眠时,忽然听到廊下有人疾行,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咚咚咚
赵福手持拂尘焦急的敲了敲门。
“殿下!宫里头出事了!”
秦萧暄豁然起身衣服也没穿戴整齐就推门而出,他面色沉郁,“出了什么事!”
赵福也是刚得消息一路跑过来,本就身材肥硕真难为他喘着粗气还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的清楚。
“宫中刚刚传来消息,贵妃娘娘惊醒,让殿下赶紧入宫,陛下也恩准了!”
秦萧暄闻言便转身往外走去,赵福见其外衫也不穿一件急得直跺脚,转头冲进屋拿了件就追上了上去。
“殿下!殿下!衣服!您先穿好衣服!”
赵福边跑边举着衣服,秦萧暄腿长走的快,赵福又胖又矮,这一路追来委实辛苦。
秦萧暄一言不发的接过衣服草草穿上,赵福见着还要帮他整理,却被他一把推开。
“备马了吗。”
赵福:“备了备了!”
秦萧暄走出王府一跃上马,直奔宫城,一路上他心口沉沉,母妃在他与太医的照看下逐渐稳妥下来,倒底出了什么事要大半夜急昭他入宫。
一路飞驰到宫门口,秦萧暄一下马便直奔朝阳宫,此时朝阳宫灯火通明,宫娥内侍面露战兢,秦萧暄心下微沉,他刚到便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萧贵妃身边的云梧便请他进去。
“殿下,陛下也在。”云梧低声提醒。
秦萧暄一顿,“本王知晓了。”
刚一进殿,秦萧暄就看到靠这陛下的母妃。
许是听到了动静,萧贵妃起身看向门口,待看清楚是秦萧暄后眼眶一红,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萧暄。”
她本便虚弱,今日他走时母妃面色看上去尚好,如今再见竟与当初病发时一般无二,看的秦萧暄心惊胆战。
“母妃!”
秦萧暄快步上前握住萧贵妃的手,满眼担忧,“母妃……”
萧贵妃紧紧握住秦萧暄,她哭的实在伤心,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陛下见了也不忍心疼。
“萧暄到了,你说吧。”
萧贵妃强忍着伤痛哽咽道,“舟舟出事……萧暄,舟舟出事了!”
她哭的不能自己,秦萧暄闻言一惊,他与陛下对视一眼,陛下无声的搂住萧贵妃,秦萧暄只得安抚道,“母妃为什么这么说?”
萧贵妃一直待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俨然知之甚少,尤其是秦舟的事,她的消息是远远不及秦萧暄的,如今秦萧暄并未收到从青州那边传来的任何讯息,那贵妃所说之事又是从何而来呢?
萧贵妃急促的喘着呼吸,她死死看向秦萧暄,低声喃喃,“我在梦里看到舟舟了,她说她好痛,好痛,她在喊母妃,喊父皇,她让我们救救她,她不想离开我们……”
萧贵妃似乎进入了某种状态,又或者魔怔了,她一直说着她的女儿在喊救命,她的女儿在受天大的苦楚,她的女儿危在旦夕。
秦萧暄连忙安慰,“姐姐不会出事,她身边有您安排的人,还有谢砚,还有云杉,她怎么会出事呢?”
萧贵妃情绪很激动,听到秦萧暄的质疑她厉声反驳,“我没有看错!是舟舟!她在哭!陛下,萧暄,她在哭啊……”
秦萧暄连忙安抚,“母妃且放下心来,姐姐如今在青州很好,您便等着抱孙子……”
秦萧暄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他蓦的抬头看向父皇。
孩子……
他怎么忘了,秦舟如今怀有身孕,哪怕出了一点事,也绝非小事!
“来人!”秦帝神色一凝,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低呵一声,掌印太监刘德全连忙上前。
“陛下,奴婢在。”
秦帝看了一眼萧贵妃,欲抬步往外走,萧贵妃却喊住他。
“陛下……”她恳求的看向他。
秦帝与她对视,终于叹了一口气,相携二十载,他又怎忍心瞒她,可如今她身子不好,他又哪里忍她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