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说是吗。
胤禛点头:“上回大哥也这么跟我们说的,他说把我们当半个儿子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听胤禛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居然浑身都冒了冷气,连忙问:“什么时候说的?”
胤禛说:“就上船没多久,皇阿玛说要去找密额娘的亲人,我们几个兄弟一块儿吃了一顿饭,大哥席间这么跟我们说的,说密额娘可怜,从小找不到爹娘,皇阿玛心疼密额娘什么的,那会儿九弟说皇阿玛怎么不心疼心疼我们这些做儿子,大哥就笑了,说皇阿玛不心疼,他心疼,他如今在朝堂上颇有建树,以后能罩着我们这些小的,又说把我们当半个儿子看。”
云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胤禔忽然在一群小阿哥们面前提起后宫的庶妃是想干什么,尤其还是在在座的几个小阿哥里头,出了好几个宠妃呢,是想单纯感慨一代新人换旧人?还是暗示小阿哥们的母妃往后就要失宠了,被新人取代了,而他们的额娘没宠爱,连带着他们这些小阿哥也会不受重视?
所以康熙才会“不心疼做儿子的”。
紧跟着又说他心疼弟弟们,提起自己已经参与朝政,不就是想提前拉拢几个弟弟和他站到一块儿么?等这些弟弟们长大了,要是额娘不再得宠,皇阿玛也不心疼了,还不是得倚仗着他这个大哥?
这是明晃晃地想要结党了。
云秀问:“太子在不在?”
胤禛摇头说不在:“皇阿玛当时把太子哥哥叫走了,大哥就说不等他了。”
云秀了然,太子要是在,胤禔保准儿说不出这样的话,只是她仍旧觉得胤禔鲁莽了,这些小阿哥们能知道什么?都还在读书呢,更何况他这话说的,但凡传到康熙耳朵里,那都是僭越,什么叫皇阿玛不心疼儿子?什么叫把自己的弟弟当半个儿子看?他是想取代康熙么?
云秀摇头,叮嘱胤禛:“你和小六、小十三也叮嘱一声,往后远着点大阿哥,不用表现得太明显,面儿上过得去就成了。”
胤禛点头:“姨姨,皇阿玛真的会不心疼我们吗?”
云秀沉默,摸了摸胤禛的脑袋,决定还是暂时先欺骗一下小孩子:“怎么会呢?他是你的阿玛,全天下最疼你的人。”
本来随口敷衍,结果胤禛摇头:“才不是,额娘和姨姨才是最心疼我们的!”
云秀笑了。
三月里,康熙忽然下旨,给胤礽挑选了一位李佳氏为侧福晋。
李佳氏祖上并非满人,而是汉人,世代居于长白山一代,隋唐时也是著名的大族,从西晋开始就颇有名望,祖上出过武安君李牧等等,后来满清入关,他们才入了满洲。
让云佩总结的话,那就是典型的汉人领袖,在仕林之中颇有声望,尤其是江南一代崇文,太子已经在满人们跟前没什么威望了,皇上就得继续在他身上加注汉人的威望。
于是,太子的太子妃还没定下来,就先迎娶了侧福晋。
第85章
因为娶的是侧福晋,所以不需要向着后宫的嫔妃们请安,云佩她们想要见到侧福晋,那都得等年节上头,尤其是颁金节的家宴上才能看见了,而且也要太子愿意把侧福晋给带出来。
去年七月里夏逢龙就败了,今年给太子娶一个汉人出身的侧福晋,也是想要平稳江南一代文人的心,叫他们不要在这事儿上做文章。
四月里,康熙说要派人去往尼布楚和沙俄进行定界谈判。
云秀觉得奇怪:“去年皇上不是还说沙俄和噶尔丹勾结作乱不好定界么,怎么今年忽然又要叫人去了?”
云佩说:“是觉得不能拖得时间太长吧?”蒙古漠西部落再怎么说都是内乱,而沙俄算是外敌,就算两边勾结,那也得先把边界定下来,从前几年开始,沙俄的事情就一直没有解决,拖到了现在,去年好不容易把沙俄打服了,总不能又半途而废把人放回去,过两天他们又反复入侵吧。
云秀细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今年再不定下来,恐怕沙俄和噶尔丹的联合更深,两边双管齐下,一块儿骚扰边界,那就惨了。”
之前康熙同意了让云秀跟着一块儿去尼布楚,所以她还是知道康熙定下来的旨意的,说是最开始谈判以尼布楚为界,如果俄使想要争取尼布楚作为行商关口,那就以额尔古纳河为界。
云秀听了觉得不对劲:“这不就是把尼布楚让给沙俄么?”
康熙说:“这怎么是让?尼布楚是优先条件,额尔古纳河是退而求其次,最低的底线。”
云秀反驳:“咱们只要把边界再往外头定一点,到时候沙俄肯定不同意,咱们再说以尼布楚为界,他们肯定会同意的,您这样优先以尼布楚为界,再退不就是割让土地了么?”
康熙摇头:“沙俄和你的想法一样,他们头一个要求肯定是以黑龙江为界,第二个才是尼布楚,这样下来,双方达不成各自的目标,这场谈判又会搁置下来,咱们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拖。”同时和沙俄以及噶尔丹开战太过吃力了,“朕明年打算御驾亲征噶尔丹,这事儿其余人都不知道,所以今年年内,和沙俄的定界谈判必须定下来。”
云秀默默想了一会儿,说:“咱们有连珠火铳,更何况沙俄才多少人?他们原先就是游牧民族出身,地广人稀的,要是他们不同意,咱们直接打过去,打到莫斯科去都行。”
康熙就不说话了。他从小受的是儒家思想的教育,讲究守成,叫他往外头打过去,那还真就和他的理念不符合,他从来不会选择侵略别人。
而实际上呢,他不侵略别人,别人却会骑到他的头上来。
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实际上他已经是一个被汉化了一半的皇帝了,没了后金时期游牧民族的血性,更加偏向和平。
云秀不能过多地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只能让他自己做决定。
她得先去收拾行李。
这会儿的黑龙江一带还不算春天,冰雪还没消融,再往更北的尼布楚那边,常年温度都不超过二十度,就算到了夏天也就十多度,更别说四月里了,大部分的泥土都是冻土,常年不化。
云秀得带着过冬的东西才能去,而她的之前所有的衣裳都是女装,康熙让她穿男装去,还得临时加做,这还不能叫内务府的人做,满宫的人都不知道她要去尼布楚,也根本不会想到康熙要送她去尼布楚,而一旦叫内务府的人做了衣裳,这事儿就瞒不住了。
永和宫和乾西五所会针线的宫女都被拎出来了,先做里头穿的里衣和外衫,库里头塞不下的毛皮都拿出来了,云佩这两个月什么事儿都没做,领着宫女们给她做衣裳。
云秀一回去,云佩就拉着她试衣服:“才刚做好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先试一试,有不合适的咱们再改。”
都是大髦衣裳加斗篷披风,毛茸茸的一团,一个箱子里头就够塞一件的,云秀没脱里头的衣服,拿着那件大毛衣裳试,才穿上去就出了一身的汗:“这也太热了。”
云佩说就该这么厚的衣服:“那边天冷着呢,我特意叫人去打听了,这衣服要是不够厚啊,回头吃苦受冻的还是你,暂且忍一忍,试过了就好了,有哪儿不舒服?”
云秀说没有不舒服。
云佩:“宫女们的针线活也就这样了,凑合着穿吧,你们去的路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光衣裳还不够,手炉和碳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几床被褥,你们去的时候肯定是坐马车去,要是路上实在太冷,你就把被褥搁在身上,再塞两个手炉进去,好歹能热乎一点……”
越说,她心里头的那些担忧就喷薄而出,末了,她背过身,背对着云秀,忍不住掉了两滴泪:“我倒是希望你从小儿就没这样胆子大。”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怪云秀,只是担忧。
云秀默默地把衣服收了起来,笑着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也就过几个月的事儿,还得回来和姐姐一块儿过年呢,姐姐可得备好东西迎我回来。”
云佩啐了她一口:“你要是年根后头回来,别说迎你回来,永和宫的门我都不让你进了,你回乾西五所去住去吧。”
云秀知道她说气话,只能哄她。
没一会儿,云佩就说:“算了,忙你的去吧。”她就吃不住云秀在跟前撒娇,她一撒娇,多大的事儿都得过去。
云秀就去准备东西了。
五月里,康熙终于做好了决定:“朕觉得,尼布楚、雅克萨和黑龙江以及和黑龙江相通的每处江河,都是我大清的地盘,不可以给俄罗斯,索额图,要是沙俄不同意此等条约,你们就速速回来,不必再议了。”
云秀难免松了一口气。
她穿了男装混在队伍里,让她意外的是,庆复也在。
本来云佩说的是多半坐马车往尼布楚去,结果索额图等人最后决定要尽快到达,所以选择了骑马前行,云秀也不得不跟着一块儿骑马。她在宫里头呆得久了,哪怕有意识地锻炼过身体,终究还是不如这些男人们。
来之前康熙还跟她说要是坚持不下去,就赶紧中途返回,原话是说:“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姐姐多半也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