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出来,佘凤见殷沉仍守在门口,她正打算回碧清宫,经过他身旁时,忽然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句话。
“皇后娘娘的性子与从前真是大不相同。”
佘凤回过头,又打量了一下周围人的神色,见他们似乎是都没听清殷公公说的话。
殷沉见佘凤没应,又补了一句,“娘娘可曾听说过,人死后复生,性情大变的离奇传闻?”
佘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上仍是从容自若。
她抬头望了望天,轻笑了声,“大白日的,殷公公莫要说这些鬼故事,听得我背脊生寒。”
说完这句,佘凤没再回头,领着十几位宫人往回走。
刚到碧清宫,她忙让管事嬷嬷将起居注找出来,书页翻得哗啦响,终于让她找着穿越前一天的记录。
起居注上说,那日晚上,魏临着人送了一点西垠国的葡萄酒,她喝完便就寝了。
到底是真就寝,还是直接长眠不醒了?
这事,是狗皇帝做的,还是那死太监做的?幕后之人为什么要置皇后死地,这段时日又为何没再动手?
【聂灵嫣】怪不得我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原来关键在这?
【聂灵嫣】我说呢,崔将军中毒箭身亡,郡主被冰块噎死,月月摔下山崖,我们原身都出了事,就凤凤安安稳稳待在后宫。
【聂灵嫣】我还以为是皇后人没死,身体就被凤凤占去了。
【佘凤】……
【温如月】以后真要注意一下吃食了。
【佘凤】别说了我中饭都吃不下了……
崔小宛此刻还没空看群,她看着兵士和商户将火扑灭,又从里边搬了几十具焦黑的尸体出来。
这些尸体有的伸着手,手指扭曲,看起来生前十分痛苦。
火太大,差点殃及旁边的质子府,所幸成九河又另外带了十几名兵士将火势控制住了。
官府的人到了,紧皱着眉头,问了质子府外头的兵士,又问过周围的商户,做了一下记录。
仵作蒙着面巾,从一具尸体旁起身,来到几名捕快身边,摇了摇头。
“太残忍了,舌头都没了,脚筋也被挑断了,这几个是被活活烧死的。”
崔小宛听到这,脑子轰地一声,也就是说,她刚刚要是闻到血腥直接进去,说不准还能救出一两个?
“一定是七伤楼的人女贼干的!”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一下子炸开来,沸沸扬扬,都在传七伤楼前夜造访许府和质子府之事。
崔小宛眼神发直,盯着面前的几十具尸体,脑子一片空白。
穿过来的这两个多月,哪怕是在战场上,她都没觉得害怕,这会儿是真的胆寒。
崔小宛咬着牙,立在许府前边,拳头有些发抖。
忽然眼前一暗,有衣袖擦过她脸颊,一只手挡在她眼睛上。
“做什么?”
崔小宛抽回意识,抓了这人的手往下一掰,偏头一看,才知是聂容昭。
青羽跟在旁边,盯着二人相交的手,眼神麻木。
聂容昭原本是打算照旧去观棠园或是香满楼的,刚出了昭文馆,便看到这边起了浓烟。
从这路过,看到崔将军盯着尸体,神情不太对劲,这才忍不住伸了手。
他抿抿唇,“我怕崔将军被这场面吓到,帮你挡挡。”
“笑话,我在战场上见过的死人成百上千,这也就是小场面。”
崔小宛缓下心悸,还不忘维持将军的人设。
聂容昭看向质子府门口,“那位没在战场上见过死人?”
崔小宛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成九河扶着墙,将早上喝的粥全呕了出来。
“……那是个例外。”
崔小宛没再与他搭话,揉了揉眉心。这半日耗费太多心神,还是需要回去好好歇歇。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跟这两人道了别,又等成九河吐完,交代了一些事,才往铜雀街的方向去。
待崔小宛走后,聂容昭还杵在原地。
青羽在旁冷不丁出了声,“小郡王,人走远了,别看了。”
“我知道。”
聂容昭抬起手,啪地一声搭上青羽肩膀,“快扶着点本王,腿有点软。”
这些焦黑的尸体他看一眼便觉悚然,这女人是真能忍啊……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城郊, 一幢青堂瓦舍隐于葱郁林间。
正午时分,院内的人坐在石桌前,给自己沏了壶茶, 兰花指捻了杯子送到嘴巴,一口一口慢慢品着。
他这手艺, 也伺候过宫中不少贵人了, 其中先太后和当今太嘉帝得享最多。而皇上也给了相应的回报, 这便够了,其他东西,他得自己想法子去谋夺。
“殷公公。”
一名男子从外头进来,将院门关上后朝他行了礼。
这男子一袭灰衫, 长相普通, 混入人群找都找不出来,是殷沉特意培养的死士。
“东西找到了吗?”
殷沉没回头, 继续品着手中的茶。
“没有, 但属下已照公公的吩咐,将许府四十六口, 全部除去, 许府也已化为灰烬。”
死士临走时将油泼到许府各处宅院, 重点关照了许奉天所在的主屋, 做完这些, 他隐在人群, 看着许府陷入火海,才悄然离去。
“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灰衫死士一个闪身便不见人影了。
殷沉此刻很是愉悦, 四年前他就想除去许奉天了, 但一直不知他将信函放在何处, 直到昨日许奉天说漏了嘴。
几封信函,就算不知许奉天将它们藏在许府何处,一场大火过去,也只剩灰烬了。
殷沉唇角弯了弯,将石桌上的茶具端去后厨,一点一点清洗了,如以往在宫中服侍贵人们一样,服侍自己。
做完这些,他才慢悠悠回了宫。
*
崔小宛回到将军府便直接往主屋去,路上碰见蓝无风几个在庭院吹拉弹唱,也没抬眼看过。
进了主屋,门也没关,直接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
张玉喜看崔小宛出去半天,回来便如此疲累,也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眼下将军府人多,说话不如先前那般自在了,不好直接开口询问。
她站在门口想了想,进来替崔小宛掖了掖被子,又将主屋的窗板全放了下来,退出去,把门关了。
崔小宛闭着眼睛,听到这动静,也没睁眼。
她知道是张玉喜。还好在这府中,还有张玉喜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在旁照顾着。
听到门板阖上的声音,她绷紧的神经一松,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崔小宛零零碎碎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先是梦见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父母和弟弟都在身边。弟弟手上还拿着一块西瓜,递到崔小宛面前。
崔小宛刚想摸一下他的头,就见眼前的人变成了江书的模样,手上拿的也不再是西瓜,而是一碗加了料的梨子汁。
碗里的梨子汁上还飘着一些没融化的粉末,咕咚咕咚冒着泡,一看就是剧毒。
崔小宛眉头一皱,手一挥,将碗直接打翻在地,撒出来的液体滋滋化作白沫。
梦境一转,她又回到了战场,手执一柄大横刀,刀锋上还淌着血。
她及时反应过来,挥起大横刀,将身周几个拿着兵刃朝她砍来的南苍兵全了结了。
南苍兵倒在地上,变成几具焦黑的尸体,手臂向上,手指几近扭曲。
她捏紧了大横刀的刀柄,怔在原处。
“别看他们,看我。”
掌心覆在她眼睛上,传来温热体温,柔软的袖子擦过她耳畔,再撤去时,面前的人变成一袭白衣的聂容昭。
崔小宛稍稍安下心来,望着他澄澈透亮的桃花眼,沉进那汪深潭。
周围的景色不知何时变成那晚的云断山,迸着焰花的篝火,潺潺的流水声,慢慢靠近的躯体,柔软的唇舌……
“卧槽。”
崔小宛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梦境的最后一幕还留在脑中。
她坐在床上,眼睛盯着被子,怔了许久。
怎么会做这种梦?要是让聂灵嫣知道了不得笑死她?
一定是江书下的药引发的后遗症。
崔小宛拭去额上的汗,起身打开窗板,昏黄的阳光投进来,她才知已经到了傍晚。
翻了翻聊天群,除了后边说的,佘凤原身可能遭殷公公毒害这段,她之前没看,在她睡着之后也没有新消息。
她往前翻着旧消息,视线停在佘凤说的那句话上。
[6小时前]
【佘凤】找东西。
【佘凤】这样东西可能对他没什么用处,但有威胁,所以找不到,便一把火烧了,顺便将他自己的痕迹也烧了。
崔小宛半眯了眼。
所以许奉天先前说了谎,他手头是有证据的,要不然殷沉也不会留他四年,不敢动他。
可是为什么昨晚还是被杀了?
崔小宛往后翻了一下消息,留意到佘凤说的一句话:殷沉昨晚并没有在魏临身边伺候。
也就是说,许奉天昨夜出去见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殷沉,在与他对话之时,不知说错了什么,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崔小宛眸中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扮作七伤楼杀手夜潜许府时,许奉天是通过床板下的密道逃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