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犹豫着道:“夫人......”,见清词冲她摇了摇头,才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萧珩墨色眸子专注盯着清词,缓缓道:“阿词陪我......沐浴。”声音清朗,语速却是极慢,说得极为认真。
孟清词从未见过萧珩喝得这般醉,不然他不会这般堂而皇之,将夫妻闺房之事说出了口,一愣之后,随即面色飞红,狠狠瞪了萧珩一眼,道:“我去安置了,你洗漱了自在外面榻上歇着罢。”
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萧珩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
他长腿往前一迈,隔着珠帘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便要将她往怀里带,清词一惊之下,下意识的反应是往后退,一时间珠帘泠泠作响,有珠子掉落滚到了她脚下,她于匆促中踩上了一颗,脚底顿时一滑,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里屋的墙上,后背立时感到一片凉意,她素来畏寒,忍不住瑟缩了下。
萧珩皱了皱眉,一只手压在墙上,另一只手臂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牢牢困在怀里,慢慢低头。
他熟悉的清冽如雪松的气息,夹杂着淳郁的酒气,充斥了这狭小的空间。
萧珩静默不语,似在沉思,薄唇轻抿,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垂下扇形的阴影,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空气因此而稀薄,却又莫名的燥热。
清词的心似乎要跳出了胸腔,若是任由萧珩这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知道,可她,不愿。
想到萧珩素日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她平稳着呼吸,手臂使力推了推萧珩,却无法撼动,只得仰起脸,迎着萧珩幽暗深邃的目光,声音柔和冷静,一字一句道:“世子,你醉了。”
萧珩明显愣了愣,那一双极好看的眉往上扬了扬,是少见的少年风流意气,素来处变不惊的脸上却忽然现出困惑之色。
因纵是酒气环绕,他也能嗅到她鬓发之间的芬芳,感受到她躯体的柔软,摄人心魄,血液似被唤醒,在身体里叫嚣,是一种久违却令人迷恋不舍的状态。
他神色沉迷地在她发间深深嗅了一口,呢喃道:“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原来是这般滋味。”
清词登时又羞又气,伸手推他:“世子是从哪里听来的香词艳曲,竟用在我身上!”
春夜的月光轻柔透过窗子,将树影摇曳进屋内,美人娇嗔薄怒,一双杏眼波光潋滟,因半明半暗的光影,看过来的时候,似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红唇微翘,亦似泛着润泽水光,春花含苞绽放,待他品尝采撷。
至少萧珩是这么以为,于是他忠实地遵循身体里最原始的情感与意愿。
于清词而言,当萧珩的唇覆下来的一瞬间,柔软而薄凉,带着微醺的酒气,却又滚烫如火,呼吸交缠,月色被挡在他身后,眼前唯有他眼神,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灼灼若星辰,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悲哀,因只要他不放手,她便无处可逃,无处可退,若他如今夜这般强势,她便只能承受。
唇齿厮磨之间,她透不过气来,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涔涔,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萧珩才放开她,喉间滚过一声笑:“罚你。”
她的一缕青丝噙在萧珩的唇边,平添了几许魅惑,目光却深情如海,足可以让她沉溺,清词定了定心神,有些愕然地脱口而出:“什么?”
萧珩的下颔落在她颈窝,舌尖抵在她光滑的肌肤上,不满道:“阿词,你该改口了。”
沉封的往事排山倒海而来,触动她封锁于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方才的意乱情迷如潮水退去,她一刹那面色如雪。
萧珩的手却于此时,轻柔拉开了她的衣襟。
这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语,他在新婚之夜曾说过,隔着如山海一般遥远的时光,眼前是漫天漫地的红。
若火般红的嫁衣,热烈燃烧的龙凤红烛,一重重的轻纱红帐。
自她那日醒来,便再未如从前那般唤他一声“夫君”。因要时刻警醒自己,承诺不过轻许,此生他不再是她的依靠,她的终点,他逼她打破岁月静好的眼前,再次面对人生的未知。
清词拼命咬着唇,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
知微坐在正房廊下,春夜的风,吹来院中繁花的幽香,弥漫在安静的院落里。
也因为是这样的安静,一点点的动静就在感官中无限放大,珠帘被大力甩过的哗啦声,圆润的珠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接着是衣衫落地的窸窣声,男子的喘息声,女子浅浅的啜泣声,似痛苦似克制的娇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听到清词一声惊呼,旋即又声音极低地说了几句,接着屋中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一切又终归于夜的安静。
知微面色通红,拼命捂住耳朵,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听觉如此灵敏,竟能捕捉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
因世子方才回来而惊醒的下人,她方才已全打发下去了,白露也被她劝回屋子睡了,她也想离得远远的,但不能。
因她知道,夫人的面皮是极薄的,大户人家男主人在正房歇下,外屋便有值夜的丫鬟。但青州孟府并没有这样的规矩,孟清词和她们两人也甚觉尴尬,所以若是萧珩留宿在正房,丫鬟们便可以不用守夜。
然而,今夜这样的情形,她不得不在明明难受到不得了的情形下,也要呆在这里,陪着清词。因从未见过世子这样醉过,她担心伤到了夫人。
身畔桶中的水热气已消散,正房里再无一点声音,四周寂静,知微怔怔地想,这水,今夜是用不上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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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房去睡的,依稀记得是知宜劝了好久,把她硬拽进了屋里。
她一晚上并不能安眠,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天刚亮,便起身穿衣,要赶着去正房服侍。
昨晚那一通折腾,知宜也清楚,此刻她看着知微眼下挂着的黑眼圈,神情有些复杂:“我去吧,你再睡一会儿。”
知微跺脚:“你是没见,世子昨天晚上醉成什么样子了。姑娘嫁进来这两年,我也是头一回见呢。”
“便是世子还在屋里,我也得进去瞧上一眼才能安心。”说着,她急匆匆地挽好发髻,跑出了屋子。
然而,正房之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一片狼藉。
第八十五章
所有的物件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该在的位置上, 支摘窗半敞着,晨风拂进清新的气息,也拂开案上的诗书,如每一个寻常的日子。
知微匆匆扫了一眼, 世子竟不在屋内, 也不知是何时出的门, 至少安澜院里的下人并未察觉。
夫人竟起得很早,穿着一件立领海天霞色琵琶襟衫子,正坐在妆台前, 慢慢梳着那头顺滑的长发。
她脸色略有些苍白,眼眶处微微的红肿, 但神色平静,仿佛昨夜她所听到的一切并不真实。
“夫人, 您......”知微接过梳子,欲言又止。
清词摇头,她身心疲惫, 此刻并不想多说,道:“今儿师兄的事要紧,收拾好便去吧。”
知微心中一酸,借着给清词盘头的功夫,在脖颈与领口的交界处瞥了一眼, 似乎见到有一处显眼的红痕,
清词在镜子里冲她笑了笑, 催促道:“可别耽误了时辰。”
四月初七,宋蕴之果然不负众望, 以殿试第一的成绩被点为状元, 赐进士出身。清词虽对宋蕴之的才华有信心, 可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宋蕴之虽名次极为靠前,可并没有位列前三甲,因此,这一甲头名,对清词来说,是意外之喜。
她打起精神,今日可是金殿传胪,进士游街的正日子。
因萧以晴和阮珍也嚷着要去见识下,清词年前就以国公府的名义,在罨画楼定了一个临街的极大包厢,还邀了嘉阳公主,晋康县主,以及大理寺卿的夫人徐氏一起瞧热闹,当时是为了嘉阳公主出府,能堂而皇之地带上顾纭,如今,物是人非,心中忽觉酸楚。
前世恍惚的记忆里,宋蕴之进京并不是这个时候,是以,他中进士时,顾纭已身染沉疴,不过一年便去了,她便没有将找到纭儿的消息告诉宋蕴之,所以,自青州别后,终其一生,宋蕴之再未见过顾纭,想到这里,她一阵难过,前世今生,命运待这一对有情人都太过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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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间包厢位置极正,届时站在窗前,就能看到新科进士们打马经过。这三年一度的盛事,如罨画楼这类正临御街的酒楼茶坊,早两三个月前就被预定一空了。
她原先就和宋蕴之说了所在的大致位置。
宋蕴之穿惯了青衫,然今日他是一甲第一名,是必得着红罗袍的,此外,还要戴金花乌纱帽,骑金鞍红鬃马,这一身可谓是瑞气千条,金光闪闪。
他忍不住低头瞧了瞧,又不经意瞥见足下是镶红边云头履,不禁无奈一笑,忽联想到成婚之时也得着红,又于眼酣耳热之余有些向往。
旁边的榜眼已年过五十,须发半白,赞他道:“状元郎今日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宋蕴之身姿提拔,气质淡然,因此这耀眼的红色穿在他身上艳而不俗,反而于肃穆之余平添了一份隽永飘逸,如雪落红梅,更显神清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