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半披半散,以一根紫色的丝带束发,那丁香色的绢花戴在他耳畔,花瓣微微颤颤,与他柔顺如丝绸的乌发交相辉映,非但不显阴柔,反而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这朵不错。”她满意地端详着他,愉快地笑了,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抛给了摊主。
摊主完全没想到那朵绢花居然最后戴到了那位公子的身上,一时傻眼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块碎银子。
“走吧,烟花会快开始了。”顾燕飞拉了拉楚翊的袖子,笑容可掬地催促道。
两人身边走过几个年轻公子,其中一人激动地问摊主道:“老板,那位公子戴的那种绢花还有吗?”
顾燕飞听了个分明,“噗嗤”一声愉快地笑了出来,笑意荡漾在剪水双瞳中。
“走吧。”楚翊微微一笑,顺势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她纤细的手指,顾燕飞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有几个薄茧。
顾燕飞就这么被他牵着手往前走,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思飘忽:他,这算不算是得寸进尺?
不过,他的手实在是好看。
手指纤长优雅,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莹莹如玉,无论是拈花执笔,斟茶倒酒,下棋握卷……都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他要是舞剑,应该也会很好看吧?
顾燕飞一不小心就看得入了神,思绪发散。
“嗖嗖!”
前方响起了几声破空声,一道道红光从地面上飞窜而起,划破暗夜的空气,直上云霄。
一簇簇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犹如朵朵巨大的鲜花倏然绽放,一片姹紫嫣红,将这夜空点缀得绚烂似锦,妍丽夺目。
好漂亮的烟花!
顾燕飞仰首看着夜空,眼睛亮了起来。
没一会儿,四周如潮水般涌了过来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喊着:“快看,烟花会开始了!”
“据说,今天的烟花会一共会放九九八十一枚烟花呢!”
“大昭寺今年真是大手笔啊!”
“……”
蜂拥而至的人流将顾燕飞与楚翊挤得肩膀贴着肩膀,周围人太多了,前后不时有人推搡着,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阻挡了视线。
“跟我来!”楚翊朝周围望了一圈,拉着顾燕飞从密集的人群中七弯八绕地走了出去,就近去了他事先订好的酒楼。
这是附近最高的酒楼,三楼南侧的雅座正对着大昭寺方向,视野最好,正适合看烟花。
顾燕飞取下了脸上的猫面具,坐没坐相地靠在栏杆上。
连续三记腾空声响起,三连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地倏然绽放,炸出红、黄、紫三色烟花。
顾燕飞愉快地仰首看着外头的烟花,看得目不转睛,唇角弯如新月。
她圆润的耳垂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环,以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成,抬头时,小巧的梅花形耳坠微微摇曳。
相比之下,楚翊的坐姿依然是那么优雅挺拔,岳峙渊渟。
楚翊抬手解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露出他俊美如画的面庞,左耳后还夹着那朵莲花绢花,映得他狭长的眉眼秾丽又柔和。
顾燕飞不看烟花了,转头去看他,捂着嘴又窃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笑容轻快。
她从这酒楼望下去,街上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年轻公子在鬓角簪起了朵朵绢花。
“好看吗?”楚翊取下耳后的那朵绢花,拈在指间把玩了一番,语意不明。
“好看。”顾燕飞坦率地直点头。
人美,花也娇。
她笑得更愉悦了。
这两个字宛如一颗石子坠入湖面,空气间漾出了一层层看不见的涟漪。
楚翊显然被取悦,笑意犹如那三月的春晖一点点地染暖了他的眼角眉梢,神清骨秀,昳丽无双。
楚翊突然朝她倾身,将手里的那朵莲花绢花簪到了她的耳后,低低地说道:“很好看。”
他这三个字是盯着她的眼睛说的。
“噼啪!”
又是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烟花的火光如碎金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也洒在了顾燕飞与楚翊的身上,给二人身上镀上一层璀璨柔和的光晕。
顾燕飞扶了扶鬓角的绢花,眼角微妙地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从桌上的碟子里拈了一枚蜜饯入口。
蜜饯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她的心情也很好。
见她吃津津有味,楚翊也拈了一枚玫瑰蜜饯送入口中。
玫瑰蜜饯拈在指尖鲜红如血。
顾燕飞心中一动,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差点忘了!”
她摸了方帕子先擦了擦手,接着从袖袋中掏啊掏,掏出了一张符。
楚翊挑眉。
“你不是受伤了吗?”顾燕飞指了指他的左肩,带着几分卖弄、几分慧黠地笑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做戏要做全套?”
楚翊深深地看着顾燕飞,漆黑清透的瞳仁里涟漪微荡。
她果然知道。
她啊,常常让他觉得在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可因为是她,他反而觉得愉悦。
在她跟前,他无须遮掩自己。
他低笑了一声:“那我该怎么做?”
“宽衣啊。”顾燕飞又指了指他的左肩,理所当然地说道。
楚翊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幽幽地叹气:他还是得加把劲啊。
楚翊解开了束腰的丝绦,又将外袍敞开,松了松白色的中衣,露出一侧白皙无瑕的肩膀,以及一段优美的锁骨。
他的左肩上,毫无一点伤痕。
顾燕飞是医修,治过的人修妖修不知凡几,起先从容淡定得很,却在对上眼前这罗衣半解的美人时,忽然间心跳怦怦加快,脸颊有些热。
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下,莫名就无法直视对方了。
他身上那股子如雪落青竹的熏香味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缠绕在她鼻尖。
清幽冷冽,挥之不去。
第226章
时间似乎静止了。
怦怦!
顾燕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回响在耳边。
楚翊看着与他相距不过一尺的少女,盯着她面颊上微微泛起的红晕,口中的蜜饯甜丝丝的。
真甜。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甜意,似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撩了一下。
雅座内,悄无声息,香味袅袅。
直到又一下响亮的烟花声“噼啪”地炸响在天际,顾燕飞这才回过神来,周围那旖旎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顾燕飞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眸子,两根手指夹着那道符念念有词,手一扬,那张符就燃烧了起来,飘在了楚翊的左肩头。
符燃烧后的灰烬化无数白色的光点萦绕在他肩头。
无数光点凝聚成一个光团,闪了闪,随即就消失殆尽。
他原本光洁无瑕的左肩上赫然多了一个铜钱大小的“伤口”。
“伤口”的表面结了一层暗红色的痂。
楚翊伸手摸了摸,指下甚至能感受到痂的触感,含笑道:“惟妙惟肖。”
“那是!”顾燕飞得意洋洋地挑起了小下巴,炫耀道,“这‘伤口’还能逐步愈合呢。”
“包管谁也看不出来,厉害吧?!”
她很顺手地帮他拉了拉中衣的领口,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锁骨,指下温润细腻。
“厉害。”楚翊低声道,眸底酝酿起点点笑意。
那肤白胜雪的耳垂上慢慢地浮现一抹淡淡的粉色,像是染了胭脂似的。
这时,又是一道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倚栏而坐的两人皆是寻声望去,两双眼睛都被烟花映得璀璨明亮。
那之后,夜空就安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夜色宁静深邃。
顾燕飞静静地仰望着夜空,笑容恬淡而安宁。
比起在曜灵界的两百年,她的上一世就如这烟花那般短暂,但她终究是存在过,也一定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
能够再回到这里,真好!
雅座里,气氛恬静。
下方的街道上却是一片喧哗,不少百姓还觉得意犹未尽,站在原地回味着、讨论着,有人说烟花,有人说舞狮,也有人说起杂耍百戏。
“百戏?!”顾燕飞眼睛一亮,一把将楚翊从椅子上拉起,兴冲冲地说道,“我们去看百戏!”
她拉着楚翊下楼,冲出了酒楼。
看过了杂耍百戏,又去看了舞狮子、耍龙灯,等顾燕飞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是楚翊亲自把她送回来的。
他们乘坐的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只是少了安乐,安乐早在半个多时辰前就随皇帝先行回宫了。
顾燕飞下了马车,就从东侧角门进了侯府,慢悠悠地穿过外仪门、内仪门,一路往内院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打哈欠。
夜色浓浓,凉如水。
“顾燕飞!”
“站住!”
几步外,一道颀长劲瘦的身影从阴影中突然蹿了出来,拦在了顾燕飞的前方。
周围空荡荡一片,没有其他人,唯有那影影绰绰的树影在寒风中摇曳起舞。
今晚月圆星稀,银色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来人的脸上,形成一片清冷斑驳的光影,衬得对方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