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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当太后 (雁于飞87)


  文叙仰起头:“月华,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怪自己没有早出现。”
  月华把他抱得更紧:“你已经出现了,不早不晚。”
  文叙问:“真的吗?”
  月华点头。
  月华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争执,很快会淡忘;没想到一连几天,文叙都振奋不起来精神,问他为什么,他怏怏地说:“你为什么要选我呢?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对。”
  王承裕出身名门,又同样在北京生活多年,自然生活习惯、饮食爱好甚至口音都相近,当初成婚后,月华经常听不懂他说什么,还得连蒙带猜,最后以文叙学会一口流利的官话告终。
  月华有点不高兴:“你怎么又说这事?我不是跟你说过,早就过去了。”
  文叙抱着她,啃她的脖子:“我真希望过去了。”
  他的眼泪灼热:“月华,不要写他们了好不好?我每次看到那些,就会想起他们,就会想起喜欢过承裕,甚至现在还在喜欢他。”
  月华听见自己说:“好,不写了。”
  不写是不可能的,上有老下有小,这么一大家子都要吃饭,三个弟弟还等着娶媳妇,光靠伦文叙那点俸禄是远远不够的,加上月华的俸禄也不行。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文叙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来。
  月华本来以为,换一种文风,文叙或许就不那么计较了,但是笑过之后,他突然问自己:“你当初会不会也想着能上错花轿?最好我和承裕一同娶妻?”
  月华恼了,不理他;文叙果然舔着脸过来:“月华,你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
  月华道:“我看你不是随便说说,就是真想找我的茬子。我知道,你考上了探花,如今做了翰林院编修,今非昔比了,觉得我碍眼了,于是揪住这事不放,想把我休了,是不是?”
  文叙忙指天发誓:“没有,绝无此事。娘子,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念头。”
  月华道:“你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头早就这样想了!——我是什么人,你真不清楚吗?要我一遍一遍的跟你解释?”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笔递给他:“你不是要写休书吗?马上就写,房子归你,孩子归我,我马上卷铺盖滚蛋,不耽误你伦编修另娶新欢!”
  文叙慌忙抱住她:“月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里难过。”
  月华挣脱了他:“你难过什么?你难过没有娶到皇帝的公主王爷的郡主!我一个女待诏,配不上你了是吧?你写,写了我就收,绝不把拉着你不放!”
  她叉着腰:“为什么一直扒拉着不放,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自己说,是看上了哪家小姐,还是外头哪个狐狸精把你迷住了要踹了我上位?你说,你有几个相好的,养了几房外室?好啊,你从前跟我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我真傻,偏就信了你的话!”
  一哭二闹,文叙真的急了:“月华,我真的错了,你别说了。”
  从此以后,文叙果然不再提起此事,夫妻俩都不再提起此事。
  他们还是会一起吟诗作对,一起谈诗论画,月华会到处宣扬最近又有什么新作;文叙也会状似无意的在翰林院说起老婆昨天又给他出难题了,什么对子,想了大半夜才对出来。
  只是两人都知道,回不到从前。
  期间月华写过一部《梨花落》,才女玉梨嫁给士子李文谦,两家门户相当,李父是个老监生,文谦也是有名的才子,年少就考中了秀才。本以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没想到李父是个老古板,看不惯儿媳妇舞文弄墨,李母也时常给媳妇立规矩,文谦性格软弱,开头还能为媳妇说话,后来也渐渐不管了,甚至妒忌媳妇才华,时常奚落她,玉梨忧愤交加,死了。
  月华没有说,承裕很明白,这是为了安抚文叙写出来的:如果月华嫁进了王家,恐怕未必好过;但是文叙会怎么想呢?那个没事刁难媳妇的老两口是谁?那个妒忌妻子才华总是疑神疑鬼动辄冷言冷语的又是谁?
  直到伦文叙外放,他希望月华留在北京,一来照看父母孩子,二来前方实在太过偏远,怕出事。
  但是月华坚持随他南下,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辈子别想丢下我”;二老也赞成她南下,让他们不必担心家里。
  文叙感动得泪如雨下。
  从北京出发,一路上他们谈天论地,诗文唱和,恩爱更胜从前;到了仁寿,文叙公务之余,也尽量陪着她到处游山玩水,把当地的名胜吟咏了个遍;月华也会拿着他的案子写戏文,教化百姓,顺便吹捧丈夫的政绩。
  那应该是一生最美的回忆。
  尽管气候炎热、人地两生,但他们都有彼此。
  只是没想到在回程路上,居然碰到了王承裕。
  月华有过犹豫:“还是不要去了,赶路要紧。”
  文叙看着她:“难得天宇一番盛情,去坐坐吧。”
  但直到那天承裕走进馆驿,文叙拉起他们的手,月华才知道,原来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放下。
  好在前嫌尽释,踏上归程,夫妻俩又可以像从前一样,恩爱不疑。
  程月华没有再说下去,承裕知道,她语多保留。
  有的事,已经在心里扎根,不是想忘就能忘的,只是大家都不提,装作已经忘却了。
  那部著名的《南游记》,那个“女儿国”,到底是不是冲着伦文叙发火呢?——“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也想写金戈铁马封侯拜相呢,也想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呢,我也得写出来!”
  女儿国,阴阳颠倒,男女倒置,不过就是把女人受的罪还给男人罢了。
  当时朝野上下千夫所指,不知道伦学士是否也曾经跳脚呢?
  果然,程月华若有所思,幽幽的说:“不管怎样,我很感激伯畴,如果不是遇见他,恐怕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文叙是正人君子,虽然有不满、有不甘、有不安,虽然有时自怨自艾、杯弓蛇影,到底对月华一片痴心,没生出其他的事来;否则以程大小姐的脾气,会发生什么事,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好。
  程大小姐写过一部《梅弄影》:乡绅之女梅弄影才貌双全,自幼与表兄元冲之相恋,冲之却背负前盟,另娶高门;弄影于是另嫁清寒秀才白明德,勉励他读书上进,指望有朝一日夫贵妻荣,能够一雪前耻。哪知道明德高中之后,却嫌弃弄影年老色衰,另纳新欢,甚至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元冲之登门求前程,丈夫配合她秀恩爱顺便将他数落一番;等到他离去,又故态复萌。明德患病,弄影偷偷调换药里的何首乌,明德毒发身亡。弄影打发走了明德姬妾,在葬礼上痛哭流涕,撞棺而亡,留下了朝野上下一片赞颂。
  当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不知道伦学士心中是何感想。
  承裕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月华笑:“是啊,我唯一庆幸的,没有变成自己都不齿的人。”
  她眺望着远方,目光空灵:“都结束了。”
  该启程了,程月华在丈夫墓前跪着凝视了很久,儿女们劝她起身,月华摸着墓碑,笑道:“生前未曾别离,泉下尚须安排,为置桑麻数亩,你且先归去;死别只此一回,身旁已无牵挂,整顿文集两卷,我随后就来。”
  王承裕看着她若不胜衣的样子,有种不好的预感:“伦夫人,请节哀。”
  月华看了一眼他,嫣然一笑。
  回到北京,圣旨下来,承裕升任户部尚书。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承裕全当没有听见,安心办事。
  好在伦夫人整理丈夫遗稿,深居简出,在除孝后即刊行了丈夫的《迂冈集》。
  那天商量完政事,皇帝突然留下了承裕。他沉默了很久,才问:“听说爱卿丧偶多年,尚未续娶?”
  承裕称是。
  皇帝道:“伦夫人也该除孝了。”
  承裕一怔,没有说话;皇帝道:“听皇后说伦夫人这几年伤心过度,精神很不好;朕想着她还年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们原是故人,如今男鳏女寡,虽是不幸,也是缘分。你以为如何?”
  承裕沉默了很久,才道:“谢圣上厚爱,只是微臣当年答应过先父,不会娶程家小姐。”
  皇帝笑道:“王端毅如何这般记仇?政见不同乃是公事,何必因此耽搁子女婚事?”
  他的笑里带着不容置疑:“难道朕的皇命还不能盖过端毅的父命?”
  承裕忙跪在地上,口称不敢,又说:“臣知道伦夫人和伦学士夫妻恩爱,恐怕不会答应。”
  皇帝笑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然而程月华到底没有同意这个提议;据说皇后跟她说的时候,她态度坚决:“妾此生能配得文忠,死无恨矣,更复何求?”
  皇帝很是感叹:“伦夫人也是奇女子。”
  后面的话不必说了,承裕只是默默听着。
  忙碌的间隙,听说伦夫人又出了一部《饮水集》。
  下朝的时候命家人买了一部,翻开一看,是自述平生的,想来外头的闲言碎语对她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否则也不会以冰心女史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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