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绡一愣,感受着怀里那从未感受过的温香软玉,向来冷眼瞧世、觉得世人皆愚昧低贱不堪的澹台绡头一回感受到了如珠似宝、恨不能将眼前人独锁高台、不让世人瞧见的冲动。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澹台绡本能地觉得危险,他惯性扯出一抹冷嘲的笑,以推拒的方式遮掩自己无措,“小王妃,你不会是还想着去美救英雄吧?”
“是不是爷这段时间没动你,便真叫你觉着,爷什么都能叫你为所欲为了?”
“你该不会以为,爷舍不得动你吧。”澹台绡忽然掐着阮烟罗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随后阴恻恻地笑了,“小王妃,认不清自己的地位,可是要挨罚的。”
“王爷,渠京傅氏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说是来要人。”马车外探子回报,澹台绡眉头一挑,似乎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闲闲地望向阮烟罗,笑问,“要谁?”
“说是罪臣阮孟杰庶女,阮烟罗。”
“阮、烟、罗?”向来脾气乖戾古怪的澹台绡慢慢咀嚼着这三个字,在阮烟罗讶异的目光当中徐徐否认,“这里只有本王的小王妃,没有阮烟罗。”
阮烟罗无视过澹台绡警告似的目光,素手轻挑起车帘,果然见不远处正有一行人拦在关口处,为首之人身着象白长衫,头顶玉冠,不似习武之人,可他的身后却是正儿八经身着明光软甲、手持□□抑或是弓箭的士兵。
旌旗飘飘,上面俨然是一个“傅”字。
这些人不是王军,而是傅氏的私卫。
傅丈清是傅府二郎,早听说他有个外放做官的大兄,却不想原来是外放到了渠京吗?
可真够远的。
傅丈濯这一回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听说澹台绡的回话,他立时抬起了手,与此同时铜钲声响起,紧接着原先寥寥三排士兵的身后脚步声重重,再望去挨山塞海的竟然尽是傅氏亲卫,军械锃亮,映着士兵胸膛前的明光甲,层层叠叠,如蓬莱浮动,又好似日光落地蓄意劈开眼前所有阴翳。
而澹台绡这一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过伪装成了普通的商队,在人数上被傅丈濯的亲卫比下去了不少,即便他身边一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但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他嘴角的玩味褪下,难得看起来有几分严肃。
若是硬拼上他的精锐,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并不难,可他原还有别的打算......澹台绡想到远在西隅沣县大兄。
诛杀楚行南可是头功!倘若澹台绰不仅顺利与北邙余孽会和,还在诛杀楚行南后顺带领兵剿灭吞并了北邙、将幽州十三京并入南疆,那么毋庸置疑,如此煊赫的战功之下,父王必会将新王的冠冕加诸于澹台绰身上。
可他们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阮烟罗。
若是没有她手中握着的秘辛,纵使这次他能与大兄拼个平分秋色,可日后胜算也是渺茫。
他扭头,脖颈间骨头疏通、相撞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尤为毛骨悚然,澹台绡野兽一般的瞳仁骤然变得尖细,“真是...有趣得很。”
“我出去和他说吧。”阮烟罗轻柔的嗓音骤然在这气氛沉窒的车厢当中漾开,澹台绡却霍然扭头,此刻他阴柔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防备。
他嗤笑,“你能和他说什么?求他带你走?”
“天下男人一个样,小王妃。你以为他能救你出狼口,但其实不然,楚行南已死,乱世之中,你只能作为一个...战利品,然后被卷入另一虎穴当中罢了。”
澹台绡长腿伸展,望向她的目光就好似在嘲讽家养的狸奴想要卷起包袱回到深山,与那吊睛大虫搏斗一般。
阮烟罗却不理会他话中的蔑视与恶意,镇定地朝澹台绡解释,“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是来寻我的,那自然也只有我才能让他们退兵。”
澹台绡此刻虽然还是懒散地斜倚在榻上,可周身气息涌动近乎绷紧的弓弦一般,好似在暴怒失控的边缘徘徊着。
阮烟罗只能竭力让自己保持温和稳定的状态,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思绪,“我没想离开,我的意思是,你让我去和他们谈判,让他们放我们走。”
澹台绡冷哼,“到时候走不走可由不得你。”
显然,他永远将阮烟罗放置在没有自我意识的附属位置上。
她也许有自己的思想,但她的想法在绝对的武力、权势、命运之前,可有可无、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说:
真的,奉劝大家不要大搞浪漫主义仪式感;今天本来想一口气把正文写完,然后我想,嗯...既然都要大结局了,那不如去图书馆写吧,有仪式感(?一点;结果图书馆里全是考研的学长学姐,然后我又去教室,一整个下午纯纯就是奔波的大冤种,风又大得要命,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喉咙痛还狂流鼻涕,真的!我当小丑,别管我了!jnj
第65章
关口的气氛随着澹台绡的冷处理而愈发紧张,风声簇簇。
最后澹台绡还是让阮烟罗出面了,她咽了蛊,母蛊在她体内,子蛊在澹台绡手上,若是她决意毁约逃跑,那么澹台绡只消轻轻一捏手上的子蛊,阮烟罗便会腹如刀绞、痛不欲生。
双方军队对峙,狭窄的关口并容不下两只庞然大物,最狭窄的路段不过两驹并行,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只有阮烟罗一人行过无人区,穿过并不平坦的土石泥路。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傅丈濯甫见到阮烟罗的那刻便松了口气,他正欲开口,阮烟罗却抢在他面前平静道:“我服了蛊,走不了的。”
蛊虫?素来听闻南疆人善使蛊,却不想今日在这儿见到了。
傅丈濯思忖片刻,这才慎重开口:“什么蛊?”
倘若不严重,便先将人带回去,毕竟他的职责是救人,带回去后如何,可不归他管了。
“子母蛊。若我想要离开,他只消捏死手里的子蛊,那即刻我便会肝肠寸断而亡。”阮烟罗很是知晓傅丈濯的心思,是以专挑他在意的点说。
傅丈濯的脸果然蒙上了一片难色,眼底有几分纠结,不过被他掩饰得很好,他徐徐开口,“二郎,他很想你,这些日子频频寄信,托我寻你。”
这便是要打感情牌了。阮烟罗站定原地,想着大约是从自家人嘴巴里听出她对傅丈清痴情不改、一片冰心在玉壶吧。
阮烟罗看着他,忽而笑了,眼底却是一片凉意,“你的二弟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从前阮烟罗是庶女时,傅丈濯便瞧不上她,只认为她是个挖空心思勾引弟弟、想要嫁进尚书府中享荣华富贵的庸脂俗粉;现在她成了楚行南的妾室,他便更没理由要来救她了。
什么频频寄信、什么千里寻人,说的这样好听,只怕是傅丈濯知道了什么,是以要将她作为向贵人投诚的问路石吧。
傅丈濯握着马缰的手缓缓握紧,“阮烟罗,本官是来救你的,劝你别不识好歹。”
“是来救我,还是奉旨寻人...”阮烟罗的声音在这里恰时低了下去,随即唇畔含笑,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傅丈濯默然,他已经明白了阮烟罗的意思,大约是要他不要将她当作傻子似的哄骗着。她确实比他想象中的聪明些,傅丈濯想。
这般想着,傅丈濯下了马,复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开口,“阮娘子,从前是小官不识礼数,屡次冒犯...还望阮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
岂料阮烟罗没说话,只是站着,却也没动。
傅丈濯头顶缓缓沁出了汗,她不过一介女流,他能够屈尊降贵向她认错,原便是她的殊荣,现下当着傅氏诸多将士的面,她竟然敢晾着他......
周遭无声的震惊围拢汇聚成为一座无形的屏障,将阮烟罗和傅丈濯笼罩其中,阮烟罗上前轻声开口,“看在是傅大人率先找到了我的份儿上,我给你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何?”
阮烟罗说话时的语调丝丝软软,似歌似咏,无形之中带有蛊惑的意味,傅丈濯心头微微一动,面上却老练地没露出半分动摇之色,只颔首,等待着阮烟罗先沉不住气。
而阮烟罗只是吃吃一笑,弯起的凤眸好似不谙世事的少女,“看来傅大人好似不是很需要这个机会,也是,傅大人向来以慎独作则,又岂会随意插手党争之事,是罗罗考虑不周了。”
大楚朝堂自来被清流与以当今皇后陈却枝之父陈相为首的外戚门阀瓜分两道,大楚内斗不停,也就是这些年来楚行南崛起后同时打压两派势力后,两党的内斗才平缓些。
傅丈濯自诩慎独,可他傅家又是清流当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股,夺权也最为厉害,阮烟罗这样暗里夹枪带棍地点他,竟真让他有些汗颜。
傅丈濯不解,阮烟罗原也不过就是个庶女,纵然阮党未倒之时风光万千,可她在府里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哪里会有这样开阔的眼界与惊人的政治嗅觉?
他当然不会知道此刻他眼前的阮烟罗不仅手握着记录楚行南上辈子的传记经历的话本,甚至还寻回了上辈子她做承安王妃、一步步问鼎权力巅峰的记忆。
而阮烟罗心中也只是在赌,楚邺凉要对楚行南下杀手这事儿并不光彩,是以楚邺凉不可能让无关人等拿捏住话柄,此刻他若是想出兵,只有增援前线这一条借口,阮烟罗也只能利用这消息上的时间差,去搏一个傅丈濯出兵解沣县之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