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珠尔如今仍是戴罪之身,所有名号、位分此刻都做不得数,是以阮烟罗直呼其名也没有问题。
若是再仔细些,阮烟罗要她跪下行礼也是应当的。
“阮娘子真是说笑了,我与侧妃斗法这么些年,我入内狱那晚她怕是乐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又怎会主动将我从内狱当中提出来?”
娜珠尔说着,鹰隼一般明亮锐利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像是骄纵跋扈,又像是堕入深渊后尝到作恶初带来的甜头时的狰狞快意,“是她不得不放,因为我,我是东括的公主啊。”
“没人敢小瞧我,我可是公主!”
懂了,意思便是有人保她。
有权有势真好!
阮烟罗点了点头,面色依旧从容,然而左手却不动声色地护到了自己身前,不卑不亢道:“原来是这样。只是罗罗对这些不感兴趣,现在可以让罗罗走了么?”
说完阮烟罗抬步就要走,娜珠尔却跟着阮烟罗的方向大声开口,“明日午时,我真诚地邀请阮娘子与我一同前往三清观,为王爷祈、福。”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阮烟罗转过身,然而娜珠尔快她一步,已经头也不回地径自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天漱玉阁与停云居皆是一片愁云惨淡,唯有娜珠尔的院子喜气洋洋,天刚擦黑滚滚腾腾的饭菜香气便飘了出来,做的都是东括传统美食,辛辣重口,好似过起了早年。
“主子,那三清观在云芝山的半山腰上,羊肠小道险峻非常,这娜珠尔良娣怀的不知是什么心思呢!”风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保险,想劝下阮烟罗。
阮烟罗原本端的是犹豫不决,她当然知道风袖的顾虑,只是…现下在王府里也不见得安全。
系统11自从在楚行南对阮烟罗的好感度到达百分之九十后便鲜少出现了,阮烟罗也明白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入夜睡下后,阮烟罗迷迷瞪瞪总觉得睡不安宁,耳畔好似隐约有嘈杂的声音,然而眼皮沉重,无数次她想要睡过去然而不得关窍,最后只好咬牙狠了心挣扎着抖落开了眼皮。
然而这不醒不知道,一醒吓一跳,在窗边的梳妆台上,正有人支起一条腿,半躺在桌上,懒洋洋地望着她。
阮烟罗吓了一跳,急忙抱着被子起身,然而左顾右盼也不见风袖的身影。
外头不断传来拳脚相击的闷响
阮烟罗目力极佳,一眼便认出了那懒散的身影,“四当家。”
“王妃的房间实在难进,没想到楚行南那小子给你安排了这么多暗卫,幸好今儿爷带够了人,否则现在只怕成了美人裙下的亡魂。”
“四当家慎言。”阮烟罗说着,一边往床脚缩去,枕头底下照常放着一把匕首。
“别叫四当家了,见外。”澹台绡从梳妆台上翻身而下,慢悠悠地往阮烟罗的方向走来,“爷是南疆的小王,可汗膝下第四子,澹台绡。”
果然是南疆人。虽然阮烟罗已经从澹台绡之前用蛊的事情上猜出了他是南疆人,可他是南疆可汗膝下第四子,还是让阮烟罗有些震惊了。
忽而有热血倏然溅泼上窗户,阮烟罗吓了一跳,澹台绡看准时机飞身上前,双手各扣住阮烟罗的手腕,直接将阮烟罗搂进了怀里。
“放开我!登徒子!”手上的匕首被澹台绡一用力,径直甩飞到了角落。
“王妃知道外面有多混乱吗?有楚国皇帝的人,有楚行南的人,有云妃的人,有傅丈清的人...当然,还有我的人。”澹台绡说着,垂首往阮烟罗脖颈间靠去。
楚邺凉想□□她、楚行南想保护她、云安妗想杀了她、澹台绡想掳走她、傅丈清想探听她的消息...真是,好大一出戏!
阮烟罗只觉得被澹台绡呼吸所覆盖的皮肤尽数起了层细细密密的疙瘩,双手被牢牢地拉开钳制在两侧,阮烟罗动弹不得。
“王妃,真是...招人喜欢。”
无助、绝望,慢慢蔓延至身躯的四肢百骸,阮烟罗颤抖着声音道:“你若是敢对我做出那种事,我保证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澹台绡动作一顿,慢慢抬头,眼里闪过欲/望的光,“哦?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阮烟罗看过原本的话本子,里头对澹台绡着墨虽然不多,但阮烟罗依稀记得南疆可汗膝下四子各有长处,各个都是颇有谋略之人,是以南疆这一场夺嫡之战腥风血雨,甚至牵连到了百姓的生活水平都径直倒退了十年。
像澹台绡这样的阴谋家,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还有心情将心思用在她身上,想必她身上一定有什么与他夺嫡相关、甚至是意义重大的物事!
不过她也只是猜测罢了,若是猜错了,那她就只有......
“主子!”厢房大门霍然被大踹开,来者面有血迹,眼里眸光熠熠还有杀意残存,双手持短刀,分明是风袖!
风袖一见阮烟罗被澹台绡控制在榻上,眦目欲裂,“畜生,放开我主子!”
她腕间短刀转动,迅速上前要夺过阮烟罗,澹台绡不知是出于什么,竟然放开了阮烟罗,带着风袖将战场转移到了厢房的另一侧。
二人你一招我一式缠斗许久,高手过招、招招致命,眼花缭乱,阮烟罗根本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出招的,直到最后风袖力气不敌澹台绡,被他一脚踹到了墙上。
澹台绡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讲究的就是一个趁人之危、斩草除根,可当他将手中的短匕正要插向大口吐血的风袖时,动作却倏然顿住了。
他转头,朝阮烟罗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由于残存的杀意显得有些诡异。
“想她活命吗?”
阮烟罗飞快点头,同时走过澹台绡将风袖抱入了怀里。
“那就答应娜珠尔的邀请,到时候,我会去三清观里头接你...嗯?”说着,澹台绡又将匕首凑近了些风袖,皮肤上已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阮烟罗一把挥开了澹台绡的匕首,半吼似的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可以滚了!”
谁料澹台绡见阮烟罗这副模样丝毫没有生气,反倒是摸了摸下巴又笑起来,“原以为进了燕京这等规矩森严的地方,王妃会被束缚得安分些,没想到还是一如我们初见时的那样...率性。”
“真好,爷更喜欢了。”
阮烟罗强忍着心中反胃的冲动,低着嗓子吼道:“快滚——”
——
风袖醒过来时,睡的还是阮烟罗的床榻,而阮烟罗正守在她床头,以手支颐小憩着。
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身体也清爽干净。
这都是主子为她做的。
一想到这个认知,风袖心里忽然就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阮烟罗恰时醒了,见风袖眼睛红红,她有些担心,“怎么了,身上哪里不舒服?”
风袖急忙摇了摇头,“没有。”
“那怎么看起来快哭了?”阮烟罗伸手替风袖拨了拨额前的发,“昨晚谢谢你。”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我们相识不久情分也不深,你原本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当时澹台绡踹向风袖的那一脚是真狠,阮烟罗几乎都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
风袖笑了笑,没说话。
“你有武功,并且武功还不低...”阮烟罗思忖了半晌,还是决定开口,“我已经知道你是皇上的人了。”
风袖闻言心头一颤,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也是,阮娘子原本就不是愚钝的人...风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苍白干燥的嘴唇嗫嚅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与其再被李秀胁迫着做些伤害阮烟罗的事,风袖宁愿她这枚棋子从此失去作用,于是她别开了目光,淡声,“没有。奴婢确实是皇上的派来的细作,奴婢认罚,发卖或是什么,奴婢绝无怨言。”
阮烟罗无奈,“你便是这样想我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讲不得情面的人?”
虽说风袖是皇帝派来的细作,可昨夜她舍命救她,阮烟罗这颗心也不是铁打的,自然衡量得清她对自己的情意。
风袖扭头对上了阮烟罗的目光。
“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从前种种,我便既往不咎。”
“......”风袖有些犹豫,她不明白这样的抉择怎么落得到她这等卑微、无足轻重的人头上。
虽说昨夜乍见了群兵大乱斗的场面以及澹台绡那无耻行径,她确实是被吓到短时间回不过神,不过今日放晴,昨儿个后半夜的雨下得正合适,就好似冲刷掉了所有混乱与不堪那样,只剩风和日丽的翌日。
她也收拾好了心思,心下已有对策。
“娜珠尔的邀约我会去,到时候我要麻烦你帮我打个掩护,不要那样快让皇上身边的人发现我不见了。”
“主子,您难道真要委身于那畜生吗?!”风袖大骇。
“嘘——”阮烟罗止住了风袖的话,“我心中自有对策。”
她不会让任何人的计谋得逞,她阮烟罗不会是任何人的棋子,也绝不会是谁胜利的附属品。
——
长长的队伍从山脚一直曼延到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