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这么说,但娜珠尔也不过是面上犹豫,心底却无比确定,楚行南必然是会陪她骑马山野的。
阮烟罗听了,宛如不是当事人一般也向楚行南的方向投去好奇的目光。
楚行南:...你装什么?
他绷着一张脸,面上冷峻沉肃,然而手掌却默默负到了身后,便好似一个赌气的孩童一般,偏生不让父母查看他的伤口。
阮烟罗:......
自觉受到冷遇的阮烟罗也不恼,面上依旧云淡风轻,默默地从马棚当中牵出芸豆便往一旁去了。
“阮妹妹,你不常骑马,不懂这些也正常。”娜珠尔此时看起来是极热情的,叫住了阮烟罗后,又将手上这半桶苜蓿草提了过去,“骑马前要先喂些草料,熟悉了,马儿才会服从于你。”
说着,娜珠尔将手上的苜蓿草理了理,喂进了芸豆嘴里,又分出一半交给了阮烟罗。
最后楚行南和娜珠尔率先上马,楚行南左手持缰,然而速度却丝毫不不减,直直甩了娜珠尔小半圈,二人直在马场当中纵马狂奔了一圈才停下。
而这边,阮烟罗喂完草后,才在陈烈的帮助下堪堪骑上了马。
昨日大部分时间都是楚行南带着她骑的,虽说她也掌握了关窍,可毕竟是深闺里出来的女子,一时之间也不敢纵快了,只能托陈烈在前头牵着缰绳,带着她先慢悠悠走上一段。
楚行南纵马跑完一圈后,心情难得畅快,连带着胸中的郁结也散去几分,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阮烟罗骑在马上,与走在前头的陈烈有说有笑。
精致漂亮的眉眼弯起,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多会蛊人心魄。
等到娜珠尔追上楚行南时,她的面上尽是快活,转过头原以为王爷也会同她一般舒畅恣意,然而此时的楚行南浑身的气压似乎比出发前更低了。
发觉到楚行南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阮烟罗身上时,娜珠尔此刻已经不吃味了,毕竟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水性杨花呢?
她可是听说了,这被分派来看守马场的副官名陈烈,家中已有妻室,据说也算是花容月貌,除了出身贫寒了些,是来自北邙的小户,其余一切都是真真标准的当家主母。
据说闺名一个“锦”字,是陈烈副官捧在掌心里的女人,照娜珠尔看来,这阮氏虽说面容也不差,可未必比得过陈烈家里头的那位。
楚行南和娜珠尔驭着马慢慢走起来,而阮烟罗这边则蹬紧了马镫,双手握紧缰绳,面容严肃,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副模样让陈烈看了也不由失笑,解释道:“阮娘子,放松些,您太紧张反而也会累得马儿束手束脚。”
“这样吗?”阮烟罗虚心接受指教,放松了手后芸豆似有所感,“哒哒”着马蹄一路小跑起来。
迎风上前,万物在视野里头不断后退,阮烟罗颊边的碎发也被烈风吹起,可她浑不顾,眼中目光灼灼、充满兴味,仿佛天地之间便只剩下了她与芸豆。
“多谢陈副官了!”阮烟罗甜软的嗓音荡在风中,被马儿颠得断断续续,漾出别样风味,然而叫人一听便能感受到她心底的快活。
她倒是没心没肺,似乎全忘了从前做的亏心事。楚行南深深地望着远处逐渐缩小成一团的身影,心里头窝火极了,可偏偏听着她欢畅的笑,他竟......
看着阮烟罗渐行渐远、逐渐骑出她与楚行南的视野里,娜珠尔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心里头计算着下了癫毒的苜蓿草在芸豆体内发作的时间,驾着马挡在了楚行南眼前。
“王爷,方才纵马您出了不少汗,不若再让郎中来为您换一次绷带吧。”
还不等楚行南拒绝,娜珠尔已经朝一旁使了个眼色,背着出诊箱的大夫也应声上前。
楚行南下意识就想抬头望向阮烟罗的方向,然而猝不及防地同娜珠尔对上了视线,“王爷......”
娜珠尔双颊飞上两抹红云,含羞带怯地唤了声。
楚行南这时终于也发现了娜珠尔的不对劲,这样飘忽的目光与羞赧的神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与他谈天说地、豪气众生的娜珠尔了。
他因上辈子,娜珠尔在他死后,对他的收尸之恩而这辈子格外优待她,同时也是真的一心想要帮她回到故土,不再做困在笼里的金丝雀;她应当回到属于自己的东括草原去,而不是拘于情爱而选择留在这里失去自我。
楚行南任由郎中解开他手上的绷带,检查伤口、上药...他敛眉,冷硬清隽的五官不带一丝温度,他淡声道:“等这次回了王府后,你便去收拾东西,半个月后本王出征平余孽,会将你一路护送至东括,届时你便可以隐姓埋名、回到故土,去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娜珠尔闻言,霍然抬头,水目圆睁,里头满是不可思议,“王,王爷,您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本王答应过你,待时机合适,便要送你回东括。”楚行南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陈述这话时,也冷漠得好似公事公办一般。
“可是我已经......”“王爷不好了!阮娘子的马失控了!芸豆冲出马场往荒野去了!”
娜珠尔的话被陈烈的叫喊骤然打断,她不耐回头,尖声,“狗奴才!没看到我正和王爷说着话吗?!”
陈烈被娜珠尔的话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娜珠尔想要找补,回头却见楚行南早已纵马冲了出去。
“王爷!还没包扎!您的伤口还没包扎啊!”
郎中的呼喊、陈烈的难堪、娜珠尔的窘迫,三人留在原地,可生发的情绪却构成了最为浓墨色彩的一幅图画。
——
芸豆忽然发了疯,不断地颠着身子、急促地转弯,似乎是铁了心要将阮烟罗甩下马来。
可这荒野当中苍木亘天蔽地,地上还有尖锐如刀的断桩,倘若她要是这个时候被甩下马来,恐怕便是白桩子进红桩子出了!
她紧紧地拥着芸豆的马脖子,双腿也牢牢地缠住芸豆的身躯,只是她体力终究是个缺陷,狂风猎猎,她喉口已经开始涌出咸腥味,双腿也开始战战发抖。
“芸豆!芸豆乖乖,你冷静一些,你冷静一些,我今日才喂过你吃苜蓿草啊!”
阮烟罗叫喊着,脑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娜珠尔为她提来饲料的一幕,娜珠尔打心底里瞧不起楚国女子,对她厌恶犹甚,今日她只当娜珠尔是假惺惺要在她面前展现王爷对她的殊荣,这才晃过来,但倘若她是使了心眼要害她......
阮烟罗胸膛间忽然涌上了一口气,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得畅快,连着带心里那股不平不甘也一同使力。
倘若她今日大难不死,这一件事,她必要娜珠尔因此——腕间沁了薄汗一滑,阮烟罗瞬间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因极度紧张而绷紧的腿也麻木着,一时之间阮烟罗失去重心,眼前景象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阮烟罗想,汲汲营营两辈子,最后竟然还是栽在了娜珠尔手里。
早知道最后还是要死,上辈子她就不该传信去东括,应当自己出面,也不会平白让娜珠尔捡了个“救命恩人”的旗号,还让楚行南一次次为她让步,害得他与少帝楚邺凉君臣离心。
这样好歹他们还能死在一起...阮烟罗的眸光暗了暗,这下子好了,她红颜薄命,他兴许要长命百岁,下辈子再见他俩可当不成夫妻了。
兴许还得五世同堂才能见面?
濒临死亡的那刻,阮烟罗想到这里,竟然意外地有些轻松。
作者有话说:
楚行南:呵,她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罢了,我八百年前就不会上当了。
罗罗:谁是我的小狗呀?
楚行南:汪汪!(绕着阮烟罗兴奋绕圈)(阳光且适度地尖叫)(一脚踢飞其他小狗)(鼻青脸肿地回来摇尾巴)
——
pppps:说个题外话,你们今天有看到那个白天公园里的视频吗。
看客真是人性的最低点,完全不存在的同情心、同理心,稀薄到可怜的廉耻心,旁观恶行就是在沉默地施暴!
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我很难过,我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永远不要麻木,不要做一个麻木不仁的看客,即使声音颤抖,也要勇敢发声。
第58章
肩膀骤然被大掌握住,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一股力道牢牢托起,生生止住了翻滚的动作。
阮烟罗下意识睁眼,目之所及之处唯有线条利落的下颏与往下睇来的一双黑沉的眸子。
紧接着耳边马驹的嘶鸣声响起,芸豆被套住缰绳生生摁下了。
那双黑沉的桃花眼里一瞬间纠杂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楚行南借力转过一圈后站稳了身子,双手却有些颤抖地握紧了她纤细的胳膊,在飞快地扫过一圈确认阮烟罗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受伤后,楚行南迅速收回了手。
手上的伤口早就在驭马疾驰的路上被磨得血肉模糊,十指连心,钻心入骨的痛却被他下意识忽略,他只是将受伤的右手缓缓背到了身后,长身玉立,睨向阮烟罗的目光又恢复那等冷静镇定的姿态。
阮烟罗甫一落地,双脚正是发软的时候,楚行南一松手,她往后退了两步便软趴趴地跌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