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和太后有远亲,向来是较为亲近的关系,中书令又在朝中有些声望,首先拿他开刀,皇上这一步棋倒算漂亮。
而户部尚书掌管财帛委输、军费统筹,第二个又挑了他,不得不说,江逸亭还算有些本事。
孟闻秋问道:“真的派大理寺去查户部尚书了么?”
“派去了,可又能查个什么?不过是翻翻那些厚重的账本。”
御史大夫弹劾的奏章都没呈到皇上案几前,他就发疯似的乱咬人,编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借口,真当那些朝臣们是吃白饭的么?
太后只觉得可笑。
孟闻秋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江逸亭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将这个一国之君拿捏得死死的。
太后伸手扶了扶发簪:“从前我倒不知,皇上的胃口这么大,甚至不惜勾结质子,也要将我这个老太婆拉下来。”
她仿佛想起了当年力排众议,将这个皇子扶上皇位的时候,他母妃出身不高,又死得早,的确是个很好的傀儡。
太后以为两人是心知肚明的利用关系,她利用皇上稳固权势,皇上利用他得到身份,等她身死之后,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会落到皇上手里,他又何必这样着急。
至于冯家,更是没脑子又自大,这么些年来纵容冯詹易,却没有半点收敛,御史大夫参告国舅爷的本子不知递上去多少,要么皇上视而不见,要么就被皇后压了下来。
皇上不聪明,冯家更是愚蠢,才会被一个江逸亭玩弄于股掌之间。
孟闻秋忽然问道:“方统领已经到边关了么?”
“早就到了,只可惜新梁的人有些谨慎,没有贸然出兵,说是逃了,可指不定大军躲在何处呢!”
孟闻秋嘴角吟起一抹笑意:“那兴许这件事会是引子。”
“昨日嫂嫂发觉爹爹书房的边关城防图丢了。”
太后眉头微不可闻地一皱,再开口眼底有些凶狠:“是何人干的?”
“府上有鬼,暂且还没查出来,不过这东西,我已经换过了。”
孟闻秋没说实话,毕竟孟怜玉这事掺杂着家事,她和江逸亭勾结,旁人要是想给将军府扣帽子,不知得扣上多少顶来。
她眨了眨眼睛:“换图一事,是之前方统领嘱咐过我的。”
太后听后,倒不疑有他:“此事干得漂亮,那这图现在会是到谁手里去了?”
孟闻秋摇摇头,也不提谁的名字,只道:“太后娘娘,这图别人拿着没用,不论现在是在谁手里,最后都会落在新梁。”
“江逸亭。”太后看了一眼孟闻秋,“有何不敢说?他倒是惯会吃里扒外,喂不熟的白眼狼罢了,本来也没想指望过他会如何。”
“既然如此,那便将丢了城防图一事大肆宣扬,他便会急着将这烫手的山芋赶紧送出去。”
太后也猜到江逸亭的野心没那么简单,他会甘心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他的二弟偷东西?其中必定有猫腻。
“那中书令和户部尚书……”
太后眼底闪现一抹亮光:“不用上朝乐得清闲,只是我这里总不能让他们也闲着。”
“来个瓮中捉鳖?”孟闻秋突然想起来什么,“新梁肯定不会是简简单单帮皇上夺权这么简单,他们必定是想得到些什么,江逸亭也不是那种无欲无求之人。”
太后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既然新梁现在不战而逃,不如借此机会让爹爹班师回朝,回长安路途遥远,可不运粮草,快马加鞭也不过几日便能到,皇上和江逸亭眼看着爹爹要回来,自然就会着急漏出马脚。”
大将军再在边关留一些兵马,方珩舟又带了一批南衙禁军,敌人在明我们在暗,至于新梁得到的城防图是假的,这场仗怎么打他们都赢不了。
太后思索半晌,再看向孟闻秋,眼底多了一些赞许:“你这法子倒是天衣无缝。”
既能一网打尽,还不会浪费兵力。
“近来皇上有意想夺南衙禁军,只可惜一直没能得手,他的耐心也不多。”太后想起皇上小人得志的模样,便忍不住嘲讽一笑。
孟闻秋顿了顿,问道:“皇上可养有私兵?”
“应当是有的,从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想到他能和新梁质子勾结?”太后提起来自然有些后悔,“不过好在他有些收敛,数量不多。”
“太后娘娘别忘了,还有冯家这个隐患。”
要想万无一失,当然要面面俱到。
太后身子朝她侧了一些:“冯家算什么,国舅爷倚老卖老,冯詹易花天酒地最为好色,皇后手段下作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都是一群不入流的东西。”
话语间隐隐有些怒意。
孟闻秋也不再提,反正还有大哥在,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她捧起杏酪羹喝了两口,太后便道:“你生辰想好如何办了么?”
“前阵子将此事忘了,已经让秀珠给你打金饰去了。”
孟闻秋笑意盈盈:“太后娘娘还惦记着我这桩小事。”
“爹爹也不在家中,现在形势又是如此,和嫂嫂商议过了,不想大办,随意邀一些小姐夫人,在府上操办一个小宴便是。”
“这样也好,不过我这里的赏赐一样也不会少。”
孟闻秋又一一谢过,想到生辰不用应对复杂的人,隐隐有些欢喜。
第54章
孟闻秋从宫中回府时,便听说吴氏和孟怜玉被关在长怀院,只留下几个贴身的女婢伺候,其余人全都遣了出来。
小桃讲得绘声绘色,说是老夫人下的令,没她的允许谁也不能进长怀院,少夫人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孟闻秋并不意外:“祖母虽然不管事,却依旧眼明心亮。”
香兰给孟闻秋更衣,她眼巴巴跟在身后又道:“还有还有,书房那钥匙找见了。”
孟闻秋眉心一跳:“在哪里?”
“居然是在宝华堂!”小桃一上午无所事事,便去四处打听了,“小姐你还记得那个元山么?”
“元山?老夫人跟前那个机灵的小厮?”
香兰这会儿没忍住便问:“难不成在元山手里?”
“听说今早在元山的床榻里找到的,藏得可隐蔽了,藏在寝被的夹层里。他死活说没见过那边关城防图,现在被老夫人关在宝华堂的柴房里,吃食都没给。”
要是别人还好,可这元山小桃也提起过,说是知道二小姐要定亲失魂落魄的。
孟闻秋也没想到,孟怜玉手段真是高,竟然让祖母院子里的小厮给她做替罪羔羊。
不过是慌不择路罢了,祖母虽年事已高,却并不是好糊弄的。
小桃也有些唏嘘,碎碎念叨着:“元山年纪也不大,我瞧着是个本分的,不该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香兰也附和道:“指不定是猪油蒙了心,谁知道呢?”
小桃又问:“那香兰姐姐,他要是不承认,老夫人会如何处置?”
“老夫人怎么处置与我们何干,我只知道不管这事是不是他做的,既然他站出来认了,那便得付出代价。”
将军府有将军府的规矩,不然今后又该如何管这些下人。
长怀院大门外落了一把厚锁,吴氏在佛像前一跪便是半日。
孟怜玉蹑手蹑脚地进来,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吴氏低声碎念的声音。
她跪在吴氏身后的蒲团上,朝着佛像拜了三拜,这才开口道:“姨娘,这都未时了,还是先用膳吧,别捱坏了身子。”
吴氏倏地停了下来:“此事是我冲昏了头,不过我这个做姨娘的没有管教好你,要是老夫人动怒,姨娘也会一力承担。”
“姨娘……你为何要这样说?”
“元山替你我顶罪实在不应该,我不想牵扯他人,老夫人慧眼如炬,又怎会不知这图是我们母女偷的?”吴氏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那日夜里她便想过这样的下场,可孟怜玉步步紧逼,她才一时失了理智。
孟怜玉眼泪说来就来,她眼眶微红:“姨娘,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元山趟了这滩浑水,也洗不干净了。”
“你真以为你祖母不问世事?别说将军府,就是整个朝堂之事她也信手拈来,她见过多少高明的手段,我们母女这桩事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孟怜玉不知道吴氏和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祖母这一关的确难过。
“姨娘,你别急。”孟怜玉握住吴氏的手,“祖母还是有仁慈之心的,只是将我们关一阵子,过了这阵子就会把我们放出去。”
吴氏表情漠然,她摇了摇头:“傻孩子,你还在期盼着那位殿下来救你?”
“姨娘,我们说好的,待事成之后必定有我一杯羹,救与不救有什么所谓?到时候变天了,将军府可就不再是祖母说了算。”
“你……”吴氏没想到孟怜玉会说这样的话,“将军府不是老夫人说了算,难道还是你我说了算?”
那日偷图的时候,孟怜玉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吴氏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女儿对孟家也有满腹的怨气。
“姨娘进将军府十五年,府上没有夫人,上头却有个祖母,你伏低做小,连累着我也谨小慎微,我们母女在府上这么多年,又得到了什么?”孟怜玉越说越激动,眼底带着疯狂,声调都拔高了一些,“爹爹手握重权,又是太后的人,等太后不在了,你真的以为他能全身而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