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秋心底觉得晦气,还没等送葬队伍中的乐工吟唱挽歌,便带着女婢们要走。
徐云蓁以为她是不喜这样的日子,便也没多说。
叶之筠作为中书令的女儿,自然也跟着到了方府,见孟闻秋有离去的意思,便追了上去。
两人肩并肩走着,叶之筠问:“你要过生辰了?”
孟闻秋轻轻嗯了一声,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撞见你二哥,他说的。”
“哦?”
孟闻秋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叶之筠却不再说。
“我二哥以为冯詹易会来,没见到他人还有些失望。”
叶之筠冷哼一声,眉头一皱:“他也敢来?就不怕午夜梦回。”
提起冯詹易,叶之筠是咬牙切齿的。
孟闻秋不再提这事,想了想便道:“罢了,要去茶楼坐坐么?”
“今日无事,一道去吧。”
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叶之筠仿佛一直没话找话,有些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惹了孟闻秋气恼。
要知道,她开口向来不管不顾。
孟闻秋佯装不知,在到了戏园子之后,两人坐在厢房之中,叶之筠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终于忍不住道:“这里也没别人,你要是伤心,你就哭出来。”
“什么?”
“方珩舟死了,我知道你难过……”叶之筠欲言又止,“你性子好强,不愿意说出来,我也明白。”
孟闻秋在她复杂的眼神中,愣是挤出来两滴眼泪,她垂了眸子扯着帕子擦拭,叹道:“太后娘娘说了,这仇得报。”
叶之筠这才放心下来,咬牙切齿道:“冯詹易才是该死,他那样的人,死了都会下地狱烧油锅。”
“听说你二哥上回闯进冯府,把他带到了方家?”
“是,二哥想让冯詹易给方珩舟陪葬,不过被张参领拦了下来,说是怕冯家闹起来,错过了出殡的日子。”孟闻秋有些哽咽,“张参领自有他的考量,二哥也不是不听劝的人。”
叶之筠给她递茶,又劝了几句,无非是让她不要把此事再放在心上,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孟闻秋觉得有些耳熟,不就是她劝孟行章那些话么?
这戏也不好再演下去,孟闻秋刚想问问别的,叶之筠便问道:“曹新瑶到了年纪,曹夫人也有意给她相看,有位少卿夫人牵线搭桥,相上了张家那个小少爷,你可知道?”
“听我嫂嫂提了一句。”
叶之筠便笑:“你消息倒灵通!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孟闻秋点点头,叶之筠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张益不愿意。”
张益是张婉的弟弟,张婉上回来孟家的时候和徐云蓁提过。
曹新瑶是工部尚书的嫡长女,处事面面俱到,是好些大家闺秀的表率,而张益是太学博士之子,又在太医署当差,细究起来两人门当户对。
孟闻秋见叶之筠的神色古怪,仿佛知道些什么一样,便问道:“你倒是说说看。”
“我娘同我说的,张益喜欢别家的姑娘。”
孟闻秋也不意外,便顺着她的话问:“是谁?”
“你。”
叶之筠又立刻坐直了身子:“我娘和张夫人打小便相识,这才说出口的,你放心,没别的人知道了。”
孟闻秋一下变了脸色,怔愣道:“我同那位张医丞,也就见过两面。”
“谁知道呢?不过张益的确是对曹新瑶没意思,你不如等一等,说不定哪一日他姐姐便要登你孟家的门了。”
叶之筠仔细盯着她:“我就是怕你突然被吓到,便提前跟你通通气。不过听我娘说,张益这人倒是不错。”
年纪轻轻就在太医署有了一官半职,应当是前途无量。
孟闻秋揉了揉额角,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情理会这些,只道:“过阵子再说吧。”
现下这局势,皇上被蒙在鼓里,妄想着自己能将太后拉下来,而江逸亭应该也觉得自己能看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爹爹书房里的那张边疆城防图,已经换过,不知道孟怜玉有没有拿到手,江逸亭就算有心去辨真伪,可半真半假的东西最容易掩人耳目。更何况此物是孟怜玉亲手拿的。
两个本就是被利益牵扯着的人走到一起,彼此心底都是算计,都想要通过对方获得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孟怜玉身为孟家女儿,与江逸亭私下勾结,这罪名也不知她吃不吃得消。
方珩舟此时应该也追随在大将军身后,到了边关。
至于朝中,有太后和大哥把持,这局面怎么看皇上和江逸亭都没半点赢面。
第52章
第二日一早,天边太阳斜斜升起,屋外树上扑棱着几只鸟儿。
兴台半蹲在床头叫着“二少爷”,孟行章迷迷糊糊将玉枕甩在了地上,兴台叹了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喊道:“二少爷,今日要去叶府的,您可不能迟了,叶小姐要是等得久……”
孟行章抓着寝被的手一愣,从床榻上蹿了起来,眼底混沌中带着一丝清明:“几时了?”
“辰时刚过。”
“怎么不早些叫我?”
兴台给他更衣,心底有苦说不出,叫了五回才把人叫起来,昨天送走方统领之后,几位少爷出去喝了酒,一直到子时才回。
孟行章这人好酒,酒品却不大好,别人是千杯不醉,他喝一壶下肚就开始晕晕乎乎。
要说这孟家,也就大将军和大少爷能喝酒面不改色,毕竟两人不贪杯点到为止。
兴台嘟囔了几句也不敢多说,只道:“还来得及,咱们府上去叶家,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昨日酉时,太阳刚下山,孟行章叫人去给叶家传过话,那会儿叶之筠刚回府,听说孟行章要给孟闻秋置办生辰礼,想请她帮忙参谋参谋,叶之筠倒也不含糊,直接应了。
有两个小厮捧着水盆进来,孟行章低头看了兴台给他穿的衣裳,皱了眉头:“这件不好,换一件。”
兴台像是被硬生生塞了个大馒头,咽不下去,二少爷从前可都是随他拿衣裳的,今日么……
孟行章早膳也没吃,拾掇好自己让兴台揣上银子,便坐着马车往叶家赶。
马车停在叶府不一会儿,便看见叶之筠的身影,孟行章轻咳两声,还没等他开口,叶之筠便道:“你们孟家落魄了么?怎么就一辆马车?”
孟行章一怔,方才出府走得急,的确没想到这一茬,他瞪了一眼兴台怪他没提醒自己,后者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委屈叶小姐了。”孟行章抿了抿唇,将手中折扇合了起来,扇柄指着车帘的方向,微微弯了身子。
叶之筠嘴角轻扯:“是委屈了。”
她提了一把裙子,在女婢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孟行章摸了摸鼻子,顺手用折扇轻拍了一下兴台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怎么办事的!”
好在这两马车宽大,两人并排坐下后,中间还有两掌的距离。
叶之筠时不时掀开帘子朝外看一眼,也不说话,孟行章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冷,一会儿捏着扇子往脸上扇风,一会儿又双手环抱在胸前。
“你嫂嫂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事交到你手上?”叶之筠终究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孟行章不大着调,徐云蓁又是事事操心的人,叶之筠想不明白。
“闻秋是我亲妹妹,我祖母不管事,爹爹又带兵出征了,大哥大嫂忙前忙后,这事怎么说也该落我头上了。”孟行章微微昂了昂下巴,像是有些得意。
叶之筠“啧”了一声:“你倒是终于有点儿做二哥的担当了。”
这话不知是真心还是嘲讽,反正孟行章是听进了耳里:“过奖过奖。”
叶之筠在盘算着要置办哪些东西,孟行章也不说话,看着她掰手指头。
忽然她眼睛一瞪:“请帖写了么?”
孟行章摇头:“还未。”
“你不是自诩长安贵公子,听说孟家二少爷才藻艳逸,那就由你亲手替你妹妹写请帖,你看如何。”叶之筠眼底带着笑意。
孟行章明知她一副看戏的样子,却也一口应下:“小事一桩,那便去唐礼书斋吧。”
他说着便探头朝兴台吩咐了两句,叶之筠又道:“唐礼书斋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你又没有提前知会过。”
“那掌柜的我熟悉,你放心吧。”
唐礼书斋是卖纸墨笔砚的铺子,座上宾都是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孟行章这样的风流公子和掌柜的有交情,也并不意外。
马车本来是要往胭脂铺子去,这会儿调转了个头,往南走了。
如孟行章所说,他和那掌柜的有私交,两人交谈几句后,小书童带着人就要上二楼厢房。
却被一道声音叫住:“孟二少爷……”
像是不确定孟行章身边之人是谁,他顿了一顿复又开口:“叶小姐。”
江逸亭只带了两个小太监,十分谦逊的模样,还朝二人行了半礼。
孟行章皱了皱眉头,虽然从前一起喝过酒,可知道他近来和冯家来往甚密,便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你怎么在这里?”
“雕了一个砚台送给我妹妹,今日来取,没成想遇到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