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怜玉言辞恳切,徐云蓁终是有些动容:“罢了,你先留下吧。”
一直到申时,孟行章都不曾醒来,好在张益走前说过,即便昏睡一日也在情理之中。
徐云蓁又忧心孟闻秋,一直派人出去打听,膳食也只草草吃了几口。
叶之筠唤人来传过口信,说是娘亲要带着她回长安,别的便没再说,就连孟行章也没提起。
不过徐云蓁朝那小厮道:“我二弟要是醒了,便朝叶小姐知会一声。”
小厮连忙应了,脸上明显带了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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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殿此时只有几人,群臣早已退了出去,皇后也以后宫之主的身份,赶着去太后宫殿请安。
小司辰双手交覆在身前,一幅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皇上瞥了他一眼,道:“此次有惊无险,你和你师父也算有功。”
“臣不敢。”
国舅爷坐在皇上右下侧,鼻尖冷哼一声道:“皇上九五之尊,看来司天台的道行也不过如此。”
小司辰应和道:“皇上吉人天相。”
不过他心底却在想,等回宫后师父若要请辞回乡,他一定得跟着师父走得远远的。
国舅爷这会儿不大着急,因为冯詹易已经从深林中出来,且只受了一些皮肉伤,和方珩舟的不知所踪比起来,他甚至想饮酒两杯庆贺。
本来想要对付的是孟行章,可误打误撞让方珩舟陷入危险之中,还有孟家最无法无天的孟闻秋,国舅爷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咧开嘴角。
皇上自然也乐得其中,要是方珩舟就这么死了,可谓是断了太后的一根臂膀,那今后他的路可就走得更加顺畅了。
到时候哭哭啼啼在太后面前流下几滴眼泪,暗中将方珩舟手中的权势捏在手里,才是重中之重。
下首还坐了一人,衣着虽简单,却难掩周身的贵气,一张脸貌若潘安,言语间也轻缓得很:“不论方统领是否不幸身死,我妹妹该如何处置?”
新梁是不可能回了,送出去和亲的公主,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皇上看了一眼国舅爷,状似不经意间开口道:“入宫随意封一个妃嫔便是。”
江逸亭没应声,国舅爷果然有些坐不住:“皇上,此举不妥。”
“那你说,有什么好的对策?”
这次天灾,倒是让江凝月的存在显得有些多余,原本的计划被打乱,她仿佛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皇上还得仰仗国舅爷一家子,提了一嘴探过他的意思便足够,自然也不会再说。
殿内静默了一会儿,小司辰在一旁忍气吞声,压根不想听他们这些会掉脑袋的事,方统领还不一定会死,他们就惦记着南衙禁军。
更何况听这意思,江逸亭这个质子和他们勾结也不是一两日了。
国舅爷忽然拍了拍大腿:“我儿还缺一个正妻。”
江逸亭瞬间皱起了眉头,冯詹易什么作风,他再清楚不过。他能让自己妹妹清清白白地去送死,可要是嫁给冯詹易,却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国舅爷却十分满意自己的想法,甚至没想要过问江逸亭的意思,便朝皇上道:“罗家那臭丫头,跟她爹性子一般烈,宁愿入宫当司籍,也不愿意嫁到我府上,清高什么?”
“新梁这公主想来自小知书识礼,正妻之位也不算辱没了她。”
国舅爷想的是和新梁一起对付太后,这公主留着将来兴许有用。
皇上沉吟半晌:“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朝中像罗幼音这样的小姐,自然看不上冯詹易那个好色之徒。
他想了想,便侧头朝江逸亭道:“你以为如何?”
江逸亭心底冷笑,两人算盘都打完了,才装模作样地问他的意思。
只可惜,现在的他没有丝毫话语权,又要在两方势力中周旋,事已至此,只好委屈凝月了。
他方才认真想过,凝月要是嫁入冯家,能探得一些辛秘是最好,若是不能,等鹬蚌相争之时也能煽风点火一把。
总之,对他只有利没有弊。
江逸亭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十分恭敬道:“皇上和国舅爷考虑周到,我先替凝月谢过二位。”
几人达成共识后,心情颇好。
江逸亭此时又道:“没了方统领,还有个大将军。”
他起初一直想处心积虑接近孟闻秋,可后来阴差阳错救下孟怜玉,他又改变了想法,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温顺的二小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两人互相都有所图,是心知肚明的利用。
皇上面露难色:“大将军在军中地位可不一般。”
国舅爷亦点头:“武将世家,又是太后亲信,多少有些棘手。”
江逸亭却表情坦然:“新梁愿意出兵虚晃一枪,用调虎离山之计,让大将军远赴边疆。”
国舅爷即刻便道:“什么条件?”
“要城池。”
当然,江逸亭和新梁皇上可不是这样商谈的。
皇上抚掌笑道:“要是能拿回本该属于我的权势,两年前方珩舟打下的城池,悉数奉还。”
江逸亭点点头:“所以此次地动,天降预示,对我们来说,是为大吉。”
小司辰偷着掐了掐手指头,心下微动。
就在这时,有士兵来禀,在几双灼灼的目光之中,他跪倒在高阳殿中央,开口道:“骁卫找到了方统领。”
皇上脸上一变,急忙开口问:“是死是活?”
“生死未卜。”
第40章
太医令亲自给方珩舟诊治,光是把脉便花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胡子,眉头紧皱。
跟前还站了几个医令,俱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方珩舟躺在床榻上,眉目冷清如雪,发丝和衣衫都有些凌乱。
待太医令收了手,屏风外的几位参领听见动静,便大步往里走。还有那些闻风而来的朝臣也都纷纷跟了上来。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站满了人。
张参领面带急色,率先开口问道:“如何?”
太医令缓缓起身,摇了摇头:“五脏六腑俱是出血,还断了两根肋骨,现下昏迷不醒,也不知能熬到几时。”
“不能治?”
方珩舟是南衙禁军的主心骨,他若是倒下,张参领不敢再细想。
蔡公公是太后跟前之人,他此时也开口道:“徐太医,太后娘娘说了,哪怕还有一口气,那都得尽力去治。”
太后膝下无所出,方珩舟又是嫡亲的侄子,他年少丧父丧母,于太后来说,是把他当做半个儿子的。
太医令叹了一口气:“虽说及时吃了止血之物,可……”
他还没说完,便听得咚地一声,张参领一个铁血男儿,径直跪倒在太医令跟前:“还请徐太医,救救方统领。”
南衙的几位参领全都跪了下来,铠甲上带着的肃杀之气都令人退避三舍。
太医令吓得赶紧扶他们起身:“医者仁心,张参领又何必如此,我自会尽力。”
说完又朝蔡公公道:“皇庄药材不多,劳烦蔡公公转告太后娘娘。”
蔡公公迟疑着问:“来时太后也提起用药一事,那……是否能将方统领先带回长安?”
“也不是不可,就怕马车颠簸。”
张参领立刻道:“我会安排好此事,一路护送方统领回去,徐太医尽管放心。”
“好,事不宜迟,最好立刻启程。”
朝臣们都是人精,虽说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了计较,太医令在宫中多年医术了得,连他都说不知能熬到几时,又急急要把方珩舟带回长安。
倒像是……像是要安排后事。
孟闻秋听说方珩舟要连夜回长安时,正坐在二哥床榻前同他说话。
她已经由医令仔细诊治过,说是受了些小伤,没有大碍。
孟行章龇牙咧嘴,朝孟闻秋道:“你们怎么会到山洞里去?”
“地动来得猝不及防,那里背靠悬崖,不去洞里躲着还能去哪儿?”
“方大哥怎么会伤得那样严重?”
孟闻秋眼睛一跳,接过兴台手里的药碗,道:“有落石往他身上砸,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做了人肉垫子。”
孟行章由着孟闻秋给他喂药,一脸担忧。
“好了,二哥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这怎么能比?”孟行章一时激动,牵扯到了伤口,他捂着腹部低呼一声,“这个冯詹易,等小爷伤好了,必定要找他算账!”
“先养好伤吧。”孟闻秋咬了咬下唇,“二哥你说,要是方珩舟……”
“呸呸呸,你说的是什么话,方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孟行章一脸愤恨,“说起来算是我连累你们,要不是冯詹易盯上我,也不会牵扯方大哥。”
孟行章伸出拳头狠狠朝床头砸了一拳:“我定会让冯詹易给他陪葬!”
孟闻秋低头不语,不过神色有些怪异。
喂完最后一口药,孟闻秋便擦了手起身:“二哥今日先在云燕殿住下,若是明日天气尚好,我们也回长安。”
孟行章点点头:“正好,我也有此意。”
“对了,爹爹呢?”
“那些来使死伤不少,爹爹正焦头烂额。”孟闻秋一顿,“不过经此一事,他们应该也不会再停留,这次地动涉及范围甚广,皇上也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