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轿夫刚调整好行走的位置,马儿便已经走近了,小桃这才看清为首之人是方珩舟。
他身穿绛紫色圆领长袍,今日腰间还系了一把匕首,身后跟着的六个南衙禁军,个个都身手不凡。
在距离小轿五步远的时候,方珩舟伸手拉紧了缰绳,几位轿夫见此也停下脚步。
小桃便朝轿内低声道:“小姐,是方统领。”
孟闻秋颦了眉头:“让他先走。”
小桃小跑着上前,朝方珩舟行了半礼:“见过方统领,我们小姐让你们先过。”
马上之人神色怡然,并没有要朝前走的意思。
“奉太后之令,来接孟小姐去清淞殿。”他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就像真的是奉旨办事一样。
小桃一怔,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又返回轿外,语速极快:“他说是奉太后的令来接小姐的。”
孟闻秋闻言轻扯了帕子,哪有禁军统领亲自来接人,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犯人。
杀猪焉用宰牛刀,方珩舟鬼迷心窍竟会应下。
孟闻秋扶了额头:“那便起轿吧。”
方珩舟他们几人却没走在小轿前面,而是并列而行,几个随轿的女婢倒被挤到了后头去。
孟闻秋坐在轿内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忍不住掀开轿帘,抬眼便看见骑着马儿的方珩舟。
她瞬间换了一幅笑脸,笑得张扬明艳:“方统领,是哪一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方珩舟侧头看她,巴掌大小的脸从轿子里探了出来,肤白无瑕丰姿绰约,朱唇如樱微微勾起唇角,因着抬手的缘由,半截藕臂露了出来,方珩舟只觉有些心神不宁,将眼神收了回去。
他抿着唇没说话,孟闻秋却继续道:“方统领,你怎么没去带兵操练?”
皇上来皇庄避暑是其一,其二还要接见周边各国派来的使臣,大周朝向来武力强盛,是以在此之前需操练兵马,除了展露实力之外还有威慑之意。
自来到皇庄后,孟闻秋也就是宫宴上见了一面大将军,他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孟怜玉落水这样的事情,都还不足传到他的耳朵里。
方珩舟不咸不淡出声:“我只需保护皇庄各人安危。”
“你的意思是说,若我磕了碰了,都得方统领负责。”孟闻秋故作西子捧心,眼神娇怯。
“孟小姐要是磕了碰了,自有太医为你医治。”
孟闻秋看他油盐不进,便觉得无趣,刚想把脑袋钻回小轿,方珩舟忽然出声道:“新梁派来的使臣是江逸亭的外祖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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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各国使臣前来拜见皇上,自然都不会派遣身份地位太低之人,只是江逸亭外祖父年事已高,新梁皇帝将他派来也不知是何用意。
江逸亭是先皇长子,却并不是皇后嫡出,而是惜妃肚子里出来的。
在方珩舟将新梁兵将击败后,当时的老皇帝还未立太子,其中大皇子和二皇子拥护者众多,两人德才兼备,在才学胆识上也难分伯仲,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
老皇帝在方珩舟的步步紧逼之下,最后忍痛把江逸亭推了出来,第二日便下旨昭告,立二皇子为太子,硬生生断了江逸亭今后回新梁的路。
惜妃虽还位列四妃之一,可膝下无子,只剩下一个尚年幼的公主,江逸亭外祖父虽是枢密院枢密使,但因着二皇子外祖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他在朝中也举步维艰。
孟闻秋忽然抬眼盯着方珩舟看,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怜悯。
在《庶福嫡嫁》这本书里,作者为了给男主江逸亭铺路,硬生生把方珩舟写死,本来两人也算有过节,是他亲手把江逸亭像犯人一样,押到了长安。
再者他手握重权,掌管南衙禁军,是城中最为重要的一支军队,也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人。
就是在皇上接见过各国使臣之后,第二日皇庄发生地动,而方珩舟恰好在后山,地动来得猝不及防,巨大的滚石从山上滚落,以方珩舟的身手都没能幸免。
天灾人祸,便是想说理都找不到去处,方家本就他一人嫡出血脉,太后怜悯方家,最后还给他追封加爵。
也正是因此,各国使臣都知道那个骁勇善战的方统领惨死,将消息带回去后,各国君主自然蠢蠢欲动。
孟闻秋眼神越来越黯,方珩舟微微皱眉,出声道:“孟小姐在想什么?”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把孟闻秋吓得一个激灵,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一样,嘴里还念叨着“晦气”!
孟闻秋重重将轿帘一甩,方珩舟再看过去,只留下摇晃的流珠。
他不明就里,只道这孟家小姐果真脾性怪异。
孟闻秋独自坐在轿内,她手指甲掐着帕子,眼睛盯着绣鞋上那几朵梅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离清淞殿大门还有百米的时候,方珩舟拉着马儿调转了方向,几人快马走远了,几个女婢才走上前来。
香兰看见自家小姐在和方统领说些什么,可到底离得远,又有马蹄“哒哒”的声音,所以听不真切。
只是最后孟闻秋打帘那一下,被她看在眼里。
“小姐……方统领他们已经走了。”
轿内默了一会儿,就在香兰以为孟闻秋不会吭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去哪里了?”
“不知,没留下话。”
小轿已到清淞殿外,轿夫们停下脚步,香兰和小桃将孟闻秋搀扶着下来。
守门的是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见了孟闻秋笑得殷切,小碎步走了上来规规矩矩弯腰行礼:“孟小姐来了!太后娘娘在承平宫,奴婢这就带您去。”
而另一人,便将孟闻秋随行的女婢和太监,带着去了另一处歇着,孟闻秋身边只留了香兰和小桃两个贴身伺候的。
清淞殿和宫中宫殿相比毫不逊色,虽然修缮已经有了些年头,可是日日都有人洒扫擦洗,所以走在檐下,看着青砖红瓦,仿佛就置身在宫中。
小太监笑眯眯地:“太后娘娘惦记着孟小姐,特意让奴婢在门口候着。”
孟闻秋没接话,他顿了一顿,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道:“罗夫人刚走。”
“嗯?”
“御史大夫的夫人。”
见前头来了一群宫女,小太监便闭口不言了。
御史大夫的夫人那不就是罗幼音的娘亲,皇后娘娘早晨派了马宫令去寻她,她这会儿又来过清淞殿,不是为了罗幼音的婚事还能是什么。
孟闻秋暗自摇头,也不知道太后是个什么态度。
小太监带着孟闻秋七拐八拐,终是走到了承平宫,宫殿内太后坐在主位,她穿着熟褐色交领大裙,头发被牢牢盘在一起,只插了一根银簪。
虽衣着简单,可姿态高深,令人不敢忽视。
太后娘娘身边各有两个打扇和捏肩的大宫女,还有四个小宫女在旁边守着随时待命。
没见着秀珠,孟闻秋暗自有些惊讶,她向来不离太后的。
太后眼底有几分疲态,她见孟闻秋来,便指了离她最近的一张梨花椅:“坐这。”
有小宫女如流水般将糕点甜汤茶水摆了上来,太后微微探身:“不知你近来喜欢吃些什么,便多上了几样。”
孟闻秋还没来得及谢过,太后又道:“彦修去接你了?”
“我们刚出长廊便见到方统领。”
“他今日倒是听话。”太后像没听见她话里的刻意疏远。
孟闻秋捏起盘中一块桂花糕轻咬了一口,只听得太后又道:“我特意让你早些来说说话,昨日你府上庶出的落水,是冯家那小子干的?”
孟闻秋也不意外太后知道此事,闻言点点头:“她没敢说,我也装作不知了。”
“冯家倒是仗着皇后,在外头兴风作浪,小人行径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太后脸带毫不掩饰的鄙夷。
皇后出身算不得多好,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当初太后把皇上提到龙椅上坐着,她手里不愿放权,自然也不会给皇上找一个世家之女,白白给他增添野心。
皇后的爹是县令出身,肚里有些墨水但不多,皇后娘亲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早些年赚了不少银子,一路给她爹捐官,加上有些气运傍身,最后竟走到长安得了个闲散的四品官职。
国舅爷有今日,全靠老丈人提携。
皇后入宫之后,国舅爷脸面上有光,当场便让人骑上快马回了老家镇子上报信,恨不得让路边野狗都知道他冯家出了个皇后。
冯家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国舅爷整日端着个架子,就连冯夫人也得意忘形,冯詹易这个本就宠得无法无天的独子,更是把他姐姐是皇后这件事挂在嘴边。
一开始太后是乐意这个局面的,有这样一个后宫之主,皇上也只能有心无力,毕竟想寻找外戚的助力,冯家远远不够格。
只是冯家各人太过愚蠢了。
孟闻秋没接话,太后又道:“让你嫂嫂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便嫁出去吧。一个庶出的在外抛头露面,你们将军府倒受人指点。”
太后是正经嫡女出身,入后宫从皇后到太后,她眼睛里自然没有庶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