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日,眼巴巴地送了东西来。
孟怜玉受了孟闻秋冷落,可脸上终究是带着笑意的,越过这茬不提,她又开口道:“姐姐,前两日工部尚书家的小姐递了帖子来,说是后日要在府中办一场宴会,请了许多贵女一道吃茶投壶,不知姐姐可有功夫赏脸?”
帖子是给孟怜玉的,并未送到孟闻秋手上。
孟闻秋从前不喜这样的宴会,是以这样的场合大抵是孟怜玉去赴宴的。
也正是因此,孟怜玉作为一个庶女,代表着骠骑将军府的脸面,在长安城的上流社会混得风生水起。
孟怜玉今日也就是随意提上一句,按照她这位姐姐的脾性,自然不会参与其中。
可此孟闻秋非彼孟闻秋。
“定在什么时辰?”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去。
孟怜玉闻言怔愣一瞬,被孟闻秋这意料之外的回答,感到措手不及,好半晌才压下心中诧异,垂眸温顺道:“定在未时。”
打小,虽说旁人会尊称她一句“二小姐”,可自己终究是庶女,一辈子要被孟闻秋的锋芒所掩盖。
只要有孟闻秋出现的地方,那些世家之女无论内心多么厌恶,看在将军府的面上,也会蜂拥而至,将她捧得高高地,也会依着她的性子由她胡来。
孟怜玉心下自怜,偏生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便捧着茶水浅吃了一口,佯装作好奇似的问道:“我记得,姐姐往日不喜赴宴,怎么今日忽然有了兴致?”
孟闻秋又慵懒地倒在了榻上,双腿被裙摆所掩盖,可浑身上下姣好的曲线却若隐若现,她将殷红的指甲伸到自己眼前,正细细观赏着,她抿唇一笑:“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
就像是今晨花园子里缓缓盛开的海棠花,孟怜玉单单看了一眼,便觉酥到了骨子里,美得令人生卑。
她将视线收回,不过一颗心终究是没再定下来。
孟闻秋也不为其他,只是日日呆在府上难免发闷,正好有机会出去走走,便应了下来。
“是妹妹多嘴了。”孟怜玉半掩着唇瓣,脸上满是懊悔,眉眼间徒增了几分凄凄惨惨的姿态。
落在他人眼底,就是孟闻秋这个横行霸道的长姐,欺负她一个小小庶女。
她从前便经常使这一招,原身见了只会更加怒从心起,打骂也是常有之事。
孟闻秋本就声名在外,又一次次在孟怜玉精湛的演技下,让府里的几个婢女也对她生出怜悯之心。最后孟闻秋的下场凄惨,其中自己人在背后补的几刀也较为致命。
而现在的孟闻秋,只不过斜斜觑她一眼,便放任她的做派。这姑娘倒有些演戏的天分,在现代,争个最佳配角应该手到擒来。
屋内静悄悄的,若是往常,孟闻秋早该瞪了眼睛,朝她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起我的事来了?”
可现下孟闻秋完全没有要发怒的征兆,孟怜玉自顾自捏着帕子擦了几滴泪,又重新露出淡淡的笑意:“妹妹今日就不再叨扰了,改日再来小坐。”
活像个被欺负之后匆匆逃走的可怜人。
孟闻秋懒懒应声,并未阻拦。
孟怜玉扯着帕子心事重重,出了永宁院却并未回自己的院子,却是身形一转往南边去了。
在将军府后院的南边,除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是一池荷花,显然孟怜玉现下的心情不会是去赏荷的。
香兰伫立在门外遥遥看了一眼,便折身回屋道:“奴婢看,二小姐应当是去老夫人那里了。”
孟闻秋对这剧情的发展毫不意外,孟怜玉自小便会长袖善舞,时不时在祖母跟前露个脸,端茶递水抄经念佛,乖巧得令祖母另眼相看。
毕竟有无法无天的孟闻秋做对比,孟怜玉这个孙女格外招老太太喜爱。
香兰性子缓,没再说话,而另一旁捏着团扇的小桃瞪着眼睛,不忿道:“小姐,她指定是告状去了!”
“随她去。”
在府上,除了年迈的祖母能给她撑腰,再也找不到旁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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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将军府西处寂静,来往之人并不多。
宝华堂是府上老太太的下榻之地,她向来不管府中闲事,也不大出门,所日此处甚是冷清。
孟怜玉如往常一样,刚穿过大门外那片人造的竹林,迎面看到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厮,他遥遥见了便喊:“二小姐来了。”
“元山,可是候了一会儿?”
被唤作元山的小厮点点头:“老夫人在想二小姐是不是有事脱不开身,正让小的去瞧瞧。”
一连几日,祖母都在誊抄心经,而孟怜玉便守在跟前磨墨,本来未时就该到的,可这都过了快半个时辰,也没派个丫头来说明原委,老夫人便遣了元山让他去长怀院看一看。
孟怜玉敛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快带我去吧,别让祖母再等了。”
做奴才的自然不好管主子的事,元山折身走在主仆二人前头,低声道:“这天热,二小姐明日过来,着人抬个小轿,别中暑才是。”
孟怜玉抿唇笑笑:“也不远,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元山嗫嚅着嘴,这二小姐总是如此为他人着想,对下人也客客气气,从来没说过重话。
不论相貌、做派,哪里看得出不是嫡出的小姐?
可惜了……
元山将二人带到一间朴雅的屋子前,里头静悄悄的,还没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老夫人爱礼佛,除了写字看书,就是跪拜在佛堂中。
孟怜玉转头道:“萍儿,你随元山去吧,晚些时候我要是没出来,你便先回。”
萍儿低头应是,孟怜玉这才提起裙摆扣了扣门。
一道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出:“进来。”
屋内布置得并不奢华,一张乌木梨心条案,上头一只莲纹的青瓷花瓶,百宝嵌柜上一只狻猊香炉和茶盏,一扇雕花刺绣屏风,便再无其他。
老夫人满头白发站在案几前,手下捏着一只狼毫毛笔,虽说年事已高却依旧精神抖擞,此时眼神明亮,看了一眼孟怜玉便又低下了头。
她状似随意问道:“去哪里了?”
孟怜玉走近来,轻声道:“姐姐今日胃口不佳,我屋里有些酸枣糕便给她拿了过去,倒是耽误时辰,让祖母久等。”
老夫人手下一顿,随即又恢复原样,再没问话。
孟怜玉也不多说,十分自然地开始磨墨,她从八岁起便时常来宝华堂,为祖母做这些事早已驾轻就熟。
屋内静默,只有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的声音。字迹遒劲有力,行云流水间泼墨如洒酒。
将军府老太太世家嫡女出身,身份尊贵,祖上都是握过实权的重臣,当今太后见了都要规规矩矩叫一声老夫人,在长安城的地位非同一般。
孟怜玉自小对这位祖母便又敬又怕,比对大将军还要敬重,府上三个嫡出一个庶出,她从没有对谁偏爱过。
大哥年少在军营中历练,十八岁便得了六品骁骑尉的官衔,祖母听后也不过说了一句“日后要更加勤勉。”
她对孙辈没有赞赏,却也不会训诫。
二哥在外与那些学子把酒言欢,常常喝个烂醉才回府,祖母听了也只是让下人备好醒酒汤,也不曾说他丢了将军府的脸面,甚至孟闻秋行事骄纵跋扈,有人状告到祖母跟前,她也并未苛责过。
越是这样的人,越难以亲近。
可偌大个将军府,孟怜玉只有攀上这颗大树,才好在树荫下乘凉。
所以这么多年来,孟怜玉小心翼翼侍奉着老夫人,不敢多求也不敢多事,唯恐哪一日惹了她不快。
窗外夕阳渐斜,橘黄色的阳光落在宣纸上,老夫人这才有停笔的意思,孟怜玉递上干净的毛巾给她擦手,又斟了一杯茶水。
老夫人看着低眉顺眼的孟怜玉,忽然出声道:“听说你姐姐近来性情大变?”
孟怜玉垂眸:“是。”
老夫人眼底满含深意,脸上却没什么变化,继续道:“她也该收收性子了。”
孟怜玉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只浅浅点头没有接话。
“如此也好。”
老夫人说完便摆了摆手:“你先回吧。”
孟怜玉揉着酸痛的手腕,一路上缄默不言,萍儿有些诧异,问:“今日老夫人怎么没留小姐用膳?”
萍儿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因为咱们去得晚?”
若是到了酉时,老夫人便会留二小姐用饭,这是长久以来不成文的规矩,就连方才元山还说要让厨房多煮些去暑的绿豆汤。
可这到了饭点儿,却将人打发走了,这府上哪个不是人精,兴许明日便会传些不中听的话来。
“行了,祖母想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
孟怜玉声音虽还是软软的,可话里已经有了恼意,萍儿便赶紧收了声,本本分分跟在她身后。
主仆二人刚回长怀院不久,便赶来一个妇人。
是将军唯一的妾,吴氏。她是商户出身的小姐,家道中落被卖进将军府做女婢,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做了将军妾室,之后诞下孟怜玉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