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拢一应文书,再写一封密信呈予皇帝过目。
卫琅看过一封刚送来的信笺,蹙着的眉也舒展开来,原是絮絮的父亲、自己将来的泰山大人林鹤风有下落了。
信上说林鹤风处理好青山县一应事务便随朗将们回京来,另谋害他性命之人受不住拷问,吐露了些内情像是与安平伯府有关,他眉头微蹙,原是兄弟阋墙之祸。
现下还不能回京,京中即将生事,若有人浑水摸鱼这般功夫可就白费了,待万事皆定后回京才安全。
“侯爷,徐府遣人来送了些东西,问侯爷可好。”院里军士来报,让卫琅停下了笔。
他唇角翘起又强行压下,抬头吩咐陆诚道:“就说你家侯爷丢了,请林四娘子帮着寻回来。”
她那夜回府,躺在榻上烙了半夜煎饼,到底把人扔在那儿不讲礼数了些,第二天准备了各色果子和亲手绣的汗巾,再附上一封信让联珠一同送去,联珠到了侯府,只见陆诚木着一张脸奉命传话,双眼不知该不该看她。
他接过联珠手中的匣子,挠了挠头。
“侯爷可是有话要和我家娘子说?”
“侯爷……侯爷丢了,让林四娘子自己去寻。”陆诚这辈子也没传过这般奇怪的话,这差事今后还是让脸皮厚些的人来得好。
联珠只以为自己听岔了,愣愣啊了一声:“侯爷丢了?”
陆诚轻咳一声,又走近些低语:“耍些性子罢了,想让林四娘子哄哄他。这几日朝中事忙,并不是真的气了不见人,让你家娘子不必忧心。”
她点点头,想不明白这两人玩的什么花样,只好回府禀告。
纾意握着笔,半天也没写几个字,见了联珠回府便问:“他可说了些什么?”
“侯爷说自己丢了,请娘子亲自去寻来。”
缀玉在一旁闻言笑出了声,让纾意面上臊得慌,这都是什么怪话?
“娘子放心罢,这么一点子小事儿算得了什么,两人见了面便什么都说明白了。”缀玉为半干的墨砚中添了一匙水,好让自家娘子接着写字。
“正是呢,陆诚还说,侯爷就是想要娘子去哄他,且这几日朝中事忙,过些日子自会来寻娘子的。”联珠点点头,只说没什么了不得的。
谁要去哄他?
纾意提笔算着新铺子的事儿,唇角也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前些日子让自家首饰铺子烧制的琉璃小匣已制好了, 苏娘子亲自装了来:一色如琥珀,深浅各有不同,上头是牡丹宝相花纹, 花中蕊间还点了少许金箔, 华贵非常;另一色则为天青间云水蓝,内里混了银箔云母粉,再以起伏的落花流水纹饰之。
因琉璃模子都是不同,每只小匣的纹样都是独一份儿。
这些小匣约莫女子手掌大小, 可放一对耳坠或是小巧的环佩, 虽比不上西域送来的琉璃物事新奇,却胜在精巧华丽, 更合白玉京内女郎们的眼, 在这儿也是头一份的。
“咱们铺子里的匠人果真手巧,这些比市面上的不知好看了多少, ”纾意细细瞧过,再赞苏娘子有心,“多亏了苏娘子,这小匣摆在咱们铺子中如何?可有客人倾心?”
她特意吩咐,将那赤金嵌红宝的耳坠置于青蓝琉璃匣中,红蓝相衬,在灯下分外秾丽一些。
“还是小娘子心思细巧, 如此一摆上, 不知道有多惹眼,前来询价的多了去了。”苏娘子满面喜气, 想是这几日铺子里进项颇多, “春日里咱们卖琉璃珠子制的首饰, 七月十五前, 还有不少人家来购置琉璃串珠供佛,现下白玉京里,都知晓咱们的琉璃是独一份儿的。”
现下琉璃小匣尚不好制,匠人也是近些日子才摸索出来这一套法子,且一件制品前后要耗费二十余天,做不到大量贩售,纾意便想着暂时不卖,待匠人们手熟,再放出话来,说在店内买过百两银首饰的人家才能买这琉璃匣子。
“朱匠头还说,前些日子烧铜粉,竟烧出了赤红色的,想是火候不同,正用这赤色铜粉混了砂和坩子土烧琉璃,想必再过一段时日便能看着成效了。”
纾意听罢,让缀玉取了银票来,作两份交给苏娘子:“一份给朱匠头,一份给你,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坏了,只让朱匠头随意试,不必忧心料子钱。”
苏娘子笑着致谢,收拾好账簿等一应物事便回铺子中去了。
“这是何物?”一旁的联珠递上厚厚一枚信封,不知里头写了些什么。
“侯爷遣人送来的,看这薄厚像是狠狠诉了一番衷肠。”她将信放在纾意面前,收拾好方才用的茶盏,嘿嘿一声才出了书房。
纾意失笑,取了签子来拆,一入眼便是妇人守空闺、郎君已独行的怨诗,底下几张笺子更是如此,字字句句皆是控诉纾意那夜方互通心意便弃他而去的酸话,甚至还有几处泪洒花笺的湿痕,看得她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看到后头才正经起来,卫琅说这几日已将中秋混入城中的安王私兵摸排清楚,人数、藏匿之处皆录好呈上了御案,又奉命练兵,忙起来实在是没空回来见她,暑气渐散,让纾意莫要贪凉,更少吃些寒凉之物,待他回来另有要事告知。
信里也不曾详细说,她看至最后一张信笺,卫琅诉过几句相思,又莫名添了句“寝屋内卧棂窗莫要合上,免得夜间憋闷”。
刚才说莫要贪凉,这又来一句不让关窗?
纾意不明就里,收拾好一桌子酸诗后便去母亲院里一同用饭,又陪幼弟玩了一会儿陶偶,这才回自己院中洗漱安歇。
“娘子好生睡罢,今日算了一整日的账,脑袋都要疼了。”缀玉替她掖好薄毯,又拉好帷帐,带着那一盏残灯去了外间。
她却有些睡不着,那晦暗晕黄摇曳,隔着海棠春睡的透纱屏,又隔着床帏,暖融融散作一片软光,再映纾意卧在软枕上蹭了蹭,突然就想起卫琅说的那句话来。
好端端地嘱咐她开窗?要不要去呢?
缀玉在外间归置摆放,一应收拾好后便带着灯去耳房歇下了。
纾意悄然坐起,侧耳听了许久外间的动静,只剩偶尔几声虫鸣或是风拂草叶,定是无人能发觉。她坐在床帏里想了一会儿,蹑手蹑脚探指挑开轻软纱帏,屋内浓黑,只好用足尖去探她一双软鞋。
这床架倒凉的很,她蜷着趾头踏上鞋,取了支窗的木棍儿去开窗。
月色如水,随着窗缝一下子倾泻进来,将屋内物件都镀上一层银边,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悄悄探出脑袋看向院里。花木郁郁葱葱,那一丛月季开不完似的,在夜风中微微颤着,再也没什么她想看的。
纾意眨眨眼,许是自己想多了,摇摇头又回了榻上歇息。打更人走过十字街,外头彻底静了下来,她将一只软枕揽在怀中正想闭眼入睡,却好像听见窗上有些细微的声响。
可是听错了?她坐起身又清清楚楚听着了,像是鸟啄木一般,且一声一声,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披上一件长褙子,轻手轻脚走至窗边来看。
墙头坐着个人,他捻着手中石子还想再来一下,忽见了纾意,连忙无声挥手,十分利落轻盈地落在院里,一步一步向她的卧棂窗而来。
“!”当真是卫琅?
他像是才沐浴,周身都带着水汽,且那一身香味实在让她面红耳赤,用百花露沐浴何须这么多?怕不是一下子去了半瓶儿,她刚想开口,便见卫琅以指抵唇。
“嘘。”卫琅将食指抵在唇间,十分轻佻地倚在窗边,“娘子与我心有灵犀,果真为我留着这一扇窗啊。”
纾意用一双杏眼去瞪他,悄声道:“堂堂定远侯,竟也来爬小娘子的院墙了?”
他满面笑意,凑上前来说:“那又如何,我不只是这定远侯,是心系自家娘子的郎君,还是卫琅,更是你的怀英。”
他抬头看着,似觉得说起话来这窗颇为碍事,又道:“这窗开大些可好?”
纾意点头,支起窗页又拨动上头的机括,将它收了上去。
卫琅勾勾指头,示意她凑近些,纾意以为他有话要说,便从善如流地倾身相凑,却不想被他直接从窗中抱了出来。
“卫琅!”她仅穿着寝衣,披着褙子也显单薄。
“小声些,若是被人看见,咱们可就说不成话了。”他将人紧紧拥在怀中,嘱咐搂好自己的脖颈,再俯下身去拾纾意足上滑落的软鞋。
纾意羞得心若擂鼓。从前相拥,大都隔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料玄甲,还从未如此紧密地贴在一处,她又怕掉下来,只好紧紧攀住卫琅,任由他将自己放至院中的秋千上。
“足衣也不穿?”他单膝着地,将她一双粉足握在大掌中暖着,再仔细为她穿上软鞋。
卫琅掌中温热而干燥,因常年练武生着一层薄茧,她何曾被男子这样对待过?忍不住挣动起来,却被他更加坚定地包裹。
“刚到九月里,哪儿就这么冷了。”她嗓音细若蚊吟,一双足紧张地蜷起。
“入秋时节最易着凉,还是听话些好。”他为纾意穿好软鞋,便拣了身旁的秋千坐下,“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刚从军中回来,那味道实在不好闻,一沐浴完便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