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笔写信,与人筹备起此事,寻着机会便在皇帝面前提起徐老太傅,皇帝既已知自己从前中了药,又在殿试时有所悔意,想必昭雪还朝指日可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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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只匣子,可真沉。”联珠仅从府门捧进自家娘子内寝,便觉胳膊酸软,“娘子,这里头装得是何物?可需我与缀玉清点后造册入库?”
纾意点点头,想着到底是实打实的金银,自当登记造册,事成之后再按价还给他才是。
她让缀玉联珠取了笔墨来,再依次启了匣子来看,可这头一只匣子便让主仆三人开了眼界。
匣内枣红锦缎为底,摆放的是一套鸾凤金枝冠子,凤目乃深紫海珠镶嵌,凤口衔着一串珍珠流苏,最底下的东珠圆润饱满,隐约泛着金色;凤羽皆以珍珠珊瑚为饰,周身祥云以绿松石镶嵌,雕工精湛,若是戴上,想必室内烛火都可减去两盏。
“海珠六枚、东珠十二、珊瑚……”缀玉和联珠数着这冠上主饰,记明白了也好算出价来。
第二只匣子便是一套白玉酒器,皆雕刻成精致玲珑的莲花模样,轻薄透光,再用赤金镂刻作底托,若是盛上琥珀色的佳酿,想必更是精美无比。
二人依次记录入册,只见螺钿宝扇、多宝攒珠花冠、翡翠珠玉璎珞等等,另有许多不成套的环镯钗钿,直教二位侍女的手也写得酸了。
最后几只匣子便是还未打磨的玉璧和各色宝石,甚至还有一匣子金饼。
“这侯爷,今日是来下聘了不成?”联珠看得瞠目结舌,她何曾见过这样多的财帛。
难怪那张氏算计至此,定远侯府几代积攒来的富贵确实能让人垂涎三尺。
纾意已与缀玉联珠说了假作婚约一事,便直接开口道:“用上这些金银才能撬开许多人的嘴来,可都记好了?”
“都记下了。”缀玉将册子放于一旁晾干墨痕。
“缀玉取上些金饼珠玉,请咱们自家铺子打一套香盒香匙来,不拘用料,纹样繁复精美便可,郑十二娘赠我几身织金纨绮,我便赠这香盒予郑十二娘储香丸用。”纾意琢磨着郑十二娘的话,既是巴结女眷想必也是通过女眷来赠金银,她府上时常办宴,在这样的场合,那人定是要备上大礼,捧足了十二娘的面子才是。
到那时定能知晓何人在后头与淑妃勾结,也好告诉卫琅,盯好那人家在朝中举动。
“另制些金叶子小银锞子,娘子我也要做一回一掷千金的富贵闲人。”她捧着脸颊,语气却并不雀跃,从前花银子也未曾如此大手大脚,好在有卫琅在。
“娘子,还有一件事。”缀玉面上有些幸灾乐祸的喜意,“听说安平伯府这几日拜谒淮阳郡侯府颇为勤快,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婚期将近,许是安床嫁妆搬动呢?”纾意翘着唇角,心里只多谢卢府二位夫人替她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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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侯与夫人宁昌县主坐于自家正厅中,面色不虞,正冷眼看着客座上的安平伯夫妇。
“你夫妇二人算盘打得响亮,我竟是浑然不知。”
婚期只余七八日,倒出了这档子事,帖子已备好发出去了,此时退婚怕是教她颜面扫地。
“这伯府三房,可是被伯夫人赶出去的?”宁昌县主虽对高门大户里分家之事司空见惯,可到底要些脸面,“我听说三房孤儿寡母,被夫人逼至无地自容,只能匆匆出府另寻住处,伯夫人行事,未免也太不周全了些。”
她这是知晓了,还是未知晓?
张氏手心沁出许多汗来,只能攥起抹在中衣袖口上,她试探着开口:“县主有所不知,这三房平日最是跋扈不过,这哪里是我赶出去的,明明是……”
“夫人可是一片慈爱之心,刚为三房娘子求来这么好的姻缘恩诰,旁人谢还来不及,她们便立马要走?夫人倒也不必如此哄骗于我。”县主十分不信,只想等张氏自行道出真相。
这可如何是好?
张氏连后心都是汗津津的,连忙让安平伯也说些话来。
安平伯一时也没法子,只能唉声叹气,说内宅之事,道出颇为丢脸面,一番话让郡侯县主半知半解,又一齐看向张氏。
她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浑说起来:“县主有所不知,我那弟媳原是徐老太傅的嫡亲孙女,太子少师的小女儿,出身颇为高贵,我却是武将之女,她平日里便颇为瞧不上我。”
“我那三叔也是颇为争气的,屡屡立功,三十出头便能官拜四品,他夫妻二人……”
张氏又挤了几滴眼泪出来,说三房时常打压二房,处处不留情面,教他夫妻二人整日里忍让受气。
“三叔下落不明之后,我那弟媳便整日到我房中摔打胡闹,要金要银,我也可怜她没了夫婿,一并都给了,可她还是贪心不足。”
“此次我为四娘求来恩诰,还为四娘准备嫁妆,本想以此安了她们的心,却没想到,她直接领了财帛分出府去,还说如今有了依靠,便不必在这伯府中缩手缩脚。”
郡侯与县主对视一眼,仍是不信:“徐家家风严谨,如何能教出这般的女儿?”
张氏借着拭泪的功夫想得飞快,她呜咽半晌,这才继续说来:“许是只得了徐氏这一个女儿,所以才分外娇惯些。”
“县主若是不信,大可去大理寺托问,那四娘是不是请了女捕来做女护卫。”她双眼红肿,看着确实情真意切,“她分府前,我曾遣婆子好意挽留,可她却领着这些女护卫将我院里的仆妇们打得鼻青脸肿,半分情面不留!”
连大理寺都搬了出来,这一番话让郡侯县主信了七八分,只说原来如此。
“还望郡侯县主莫与外人道,到底是家事。”张氏哭过一场,又假惺惺嘱咐着,一副只求儿女顺遂、万事不求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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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淮阳侯府与安平伯府的婚事依旧十分平静地如期举行, 说来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若是真的因为一些市井流言便毁了这门亲,那才是得不偿失。
纾意早早便预备好了, 用张氏从前送来堵她嘴的银子裁了一身新衣, 插戴了些精美首饰,却都是半旧的,又备上许多贵重的大礼,领上缀玉连珠、如霜似雪四位侍女捧着, 一大早便登车去了安平伯府。
她在车中揽镜自照, 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银丝衫裙,披帛轻薄飘逸, 颜色清爽素淡, 平添一分弱柳扶风的美来,面上再施了一层脂粉, 倒显得有些憔悴似的。
安平伯府披红挂彩,宾客盈门,门上婆子管事见了是四娘子,面上笑也僵了,不知是迎还是不迎。
四名侍女各自捧着厚礼,锦匣连眼睛都挡住了,只能侧着头笑道:“怎么?咱们才分府这些日子, 便认不得四娘子了?”
门上还有其他宾客, 见此纷纷侧目,婆子们不好阻拦, 便连忙将纾意迎了进去, 另请人跑着禀告张氏。
纾意持着团扇, 面容和煦, 拿出了些主人家待客的样子同来往宾客见礼寒暄,先前去拜见老夫人。
各家夫人与张氏也都在这正院中,林绮月方听完长辈教导,此时正在闺阁中梳妆,这正院现下十分热闹。
“孙女来迟了,还请祖母、伯母恕罪。”纾意嗓音似水,端庄向长辈们请安。
老夫人十分高兴,她原以为这孙女不会来了,连忙令侍女挪了绣墩来:“意儿快来,祖母怎会怪你,这些日子可好?天气热,当心中了暑气。”
“多谢祖母挂怀,母亲今日身子抱恙,不能前来,还请伯母宽宥一二。”纾意再和各位夫人们见礼,这才坐与老夫人身边。
张氏今日穿了一身枣红衣裙,脸都笑僵了,听到婆子禀报,险些扯烂手中帕子。前些日子的市井流言让她在宁昌县主处糊弄过去,县主既能听得,别家夫人自然也能听得,这丫头,今日又来使些什么坏心眼子?
纾意端庄得体,与诸位夫人们交谈时落落大方,性子也是再好不过的,真是不知道,这张氏怎会将这么好的侄女儿赶出府去,且这林四娘子今日竟能不计前嫌,还来贺堂姐的喜事,心胸可谓是十分宽大,的确是个好女郎。
“险些忘了,缀玉连珠,将贺礼捧来。”她侧首吩咐,让候在厅外的二人捧来层叠锦匣,“孙女今日来,特给祖母备了些东西。”
纾意起身,将匣子依次启开:“祖母,这如今天也热了,孙女特意备了这鲛绡帐来,它触手生凉,密而不闷,是最防蚊虫的了,正和这夏日所用。”
“还有这金丝竹枕,祖母可不许贪凉,用那些瓷枕玉枕的,硬还不说,凉了后脑脖颈便不好了,不如用这竹枕。”
“另有一套建盏……”
纾意缓缓道来,老夫人听着心头熨帖、眉开眼笑,直夸这孙女儿孝顺,其余夫人们也连连点头,赞她是个好女郎,恨不得捧回自己家做孙女。
终于说完了赠老夫人的礼,纾意笑眼一转,又盯上了张氏,只瞧得她后心发凉。
“伯父在外任职、伯母主持中馈,实在是辛苦,侄女特意买遍了白玉京内的铺子,才买到这么好的雪参,”她特意将匣子捧至张氏面前,好教她看看清楚,“伯母瞧,这雪参可是漂亮极了?根净须长,可是比伯母从前替我阿娘买的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