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纾意在府中与赵倾说过要结交郑十二娘的内情,又说为了云麾将军与红袖将军二人手中军权不为存了异心之人夺去, 一定要守好口风, 装作真心相交的模样来。
赵倾在马球场替郑十二娘解围, 共同赢下一场球, 又深知北疆风貌,最擅选马与皮子,教郑十二娘对她一见如故;纾意只言自己姓徐,是赵倾表妹,她制香点茶插花无一不精,更擅穿戴打扮,让十二娘在白玉京贵女中足足出了许久的风头,只恨怎么没有早些认识二人。
今日十二娘请赵倾纾意前来赏曲,她得了这样两个好玩伴,排场摆得更足了,一人一骑,齐齐换上了她置办的新衣裙,由郑家买来的昆仑奴牵马游东市,后头美婢成群,引来许多人来看。
纾意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这衣裳襟口松散,隐约露出些雪色起伏来,诃子上的满绣金丝牡丹栩栩如生,她只好将石榴红的披帛斜斜搭在肩头遮档一二,再用团扇掩着半张绣面,轻纱袖口堆叠,露出皓腕上几只赤金环镯轻碰作响。
十二娘却十分惬意,她生平最爱,便是万众瞩目、惹来旁人艳羡,此时乘在马上还要唤来侍女捧镜,好让她时刻欣赏今日由纾意点染的妆容,实在是美不胜收。
瑶台千华楼的堂倌管事们早就翘首以盼,远远地便来相迎,生怕她贵足沾上一点灰尘。
“今日檀郎可有空闲?我可是带来两位妹妹,定是要听他一曲的。”十二娘随手赏了些金银,领着纾意赵倾径直便上了雅间。
“自然有空!郑娘子快请,咱们今日特意备了旁人闻都闻不着的春城酎,还请娘子品尝一二。”堂倌们前呼后拥,将人送进了独一份的雅间。
“郑家姐姐这雅间,可比旁的好上太多了。”纾意抬眸看着期间珠玉垂帘、岫玉屏风,无一不精,“咱们可是从未见过。”
十二娘摇着团扇一笑:“那是自然,我给这瑶台千华楼花了这许多银子,怎么也该好好孝敬我。”
赵倾笑道:“咱们今日可是沾了郑家姐姐的光了。”
“唉,可惜今日无人与我争这檀郎,真是无趣。”侍女将盛着春城酎的盏子捧给她,她再一饮而尽,这才畅快些许。
檀郎今日一袭天青缭绫长袍,行动时若柳摇曳,风姿卓绝,更显他眉清骨秀,仿佛竹中君子一般。
他抱琴而坐,嗓音也是婉转动听:“十二娘今日想听些什么?”
“随意罢,今日我要好好和二位妹妹畅聊一番。”她隔帘扫了一眼檀郎,又将视线转回赵倾纾意二人,好像只当他是个物件一般。
纾意掩唇笑笑,说了几句天气渐热,再说起这夏日合用些什么香来,从细细选料,到如何研磨蒸煮,再到如何合蜜成丸,给这向来都是仆婢捧至眼前的郑十二娘带来了许多乐趣。
“从前都是下人制好了捧到我面前来,我竟不知还要这许多事儿来。”
“平日无聊,也好做这些消磨时光。”她又说下回制些香丸来赠予十二娘。
这春城酎不愧是珍稀名酿,乐声泠泠之间,一来二去赵倾饮的眼尾泛红:“唉,真是羡慕郑家姐姐,也只有你才能饮的如此佳酿,不像我,买套头面也需择拣。”
十二娘已有些醉了,她闻言道:“不过是有些金银傍身,妹妹若是喜欢,下回便找我出面要些便是。”
“姐姐到底有什么好法子?竟能如此富贵,教妹妹艳羡地紧。”赵倾再为她倾一盏,只想再听些她嘴中的醉语。
“哪有什么好法子,只是有人愿意双手奉上罢了。”她酒痕沾襟,甚至落在了颈间雪肤上。
郑十二娘又支起香腮,缓缓问道:“不知二位妹妹可定了人家?”
纾意与赵倾相视一眼,正好趁机设下套来:“不曾呢,我刚随父母回京,怕不是都嫌弃我边疆长大粗鄙不堪,哪里会上门同我定亲?”
“妹妹哪儿的话?云麾将军得陛下亲诏,那便是恩赏,又有实权在手,前途光明得很,说这种话的人家怕不是没长眼睛。”她口中喃喃赵家的官职诏令,只好像在想些什么,“咱们都是女儿家,妹妹说说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姐姐无甚长处,却结交甚广,只知晓的儿郎多罢了。”
“妹妹也无甚所好,只希望这未来郎君俊秀高大,再富庶一些,也好让我与郑家姐姐这般日子舒坦便是了。”赵倾玩笑一番,又说起纾意,“我这妹妹确是定了亲的,只是那郎君无才傍身,想必得靠荫封才是。”
郑十二娘虽醉,可心中仍有成算,她姑母便是淑妃,若是能以姻亲搭上云麾将军手中兵权,再助表兄一臂之力,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她一边盘算着一边想着家中哪位兄弟合适,瞧着酒壶空了许多次,便说今日都早些回去,过几日再同游之类的话来。
纾意今日可做了不少事,只赵家与郑家假意联姻,再向她套些话可不是容易?
她刚下了楼,便见瑶台千华楼前有辆宝饰香车,陆诚换了套富贵长随的服饰,上前见礼:“娘子,郎君前来相迎。”
“还未成婚便粘得这般紧?也罢,徐妹妹便乘自家郎君的车去罢,你这姐姐我自会送回府去。”郑十二娘倚在侍女身上摇扇,笑着让她先行。
赵倾也点点头,只让她安心便是。
纾意面上有些绯红酒意,她扇着风,由车中伸出的那只手搀进了车去。
卫琅虽已隔车帘见过,却不知她穿起红来能有今日面前这般秾丽,华丽披帛从他膝头拂过,仿佛挠在心头一般,只让卫琅唇齿干涩起来。
他神情微讶,双眸中满是惊艳之色:“絮絮为我打探,实在是十分辛苦。”
作者有话说:
我简直是错别字大王(疯狂挠头
周末修文!
第43章
纾意方才饮了几盏酒, 现下热意上脸,她持着团扇送风,只觉着这车里又小又闷, 忙撩了侧帘透透气。
夕阳渐落, 迫不及待地从车窗挤了进来,在她花钿步摇上跳跃出烁烁的彩光,恍若神女。
卫琅恍惚想起前世,她似乎从未如此打扮过。二人成婚后仍受挟制, 张氏攥着徐氏的命, 只管向纾意索要财帛,若是想要接徐氏出安平伯府, 张氏便一纸诉状, 告定远侯卫琅以权谋私擅闯伯府,如此正中新帝下怀。
夫妻二人只能规行矩步, 谨小慎微,守在这府中偷生,这般鲜亮的衣裙可是从未碰过的。
他眉眼染上柔情,为纾意斟了一盏清茶:“娘子饮些罢,散茶更祛酒气。”
她垂眸接过,在盏缘留下一抹唇脂红痕:“侯爷可是知晓我为何与郑十二娘结交?”
“自然,絮絮为了我可是再辛苦不过了, 还未多谢娘子能想到这样的门路。”卫琅笑着, 又为她添上一盏茶。
纾意抬眼看他,哪里就是为了他?若能早些成事, 外祖也好早些昭雪还朝。
“侯爷今日前来接我,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见她便是要紧事, 卫琅心口不一, 只道:“知道娘子结交郑十二娘需耗费许多财帛,今日特给娘子送些东西来。”
说着便指向自己身旁放着的锦匣,堆叠起来足与他坐时一般高:“这些都是库中存放的珠玉首饰,从前不见天日地放着,今日正好赠予娘子,也是物尽其用。”
他见纾意想推却,连忙又道:“娘子安心收下便是,为大计所需,自是筹备更丰沛才好。”
“其中有头面摆设,还有未曾镶嵌的各色宝石珠玉、金饼,娘子在郑十二娘面前赏人,自是少不了这些,我不太知晓女子首饰,只随娘子任用,打成何物皆可。”卫琅满面诚意,只巧言劝他收下。
纾意点了点头,又听他开口问:“不知那瑶台千华楼的檀郎,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只以为卫琅想从檀郎处入手查探,便都详尽地说了个清楚。
“他颇擅琴艺,从前是被罚没的犯官之子,幼时便入了教坊做乐工,前些年才来这瑶台千华楼献艺。”这几日她只作十分追捧檀郎一般,借着打听喜好将身世问了个清楚。
“白玉京中不少贵女都愿为他靡费金银,他十分知心解意,单独献艺时,定然能与贵女们聊到不少各家秘辛。”
纾意披帛从肩头滑落,她牵起又说:“我想着日后再借听曲之名与他套话,问些郑家之事。”
卫琅面上称是,心里却想着商议假意婚约之时都未曾被她打探的如此仔细,到底是纾意信他,还是被那檀郎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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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琅将她送至徐府门前,再让缀玉联珠捧着满手锦盒随她回去。
他想着纾意在车中说的一番话,郑十二娘平日银钱自有人上赶着送来,约莫是想从她这里搭上郑家,更是搭上安王。
为未来新帝奉上金银襄助,今后更是富贵无穷,他现下只知函州刺史发现铁矿而不上报朝廷,想私铸铁甲兵刃,以备安王未来所需;前世那两位一同闯宫的十六卫中的大将军如今虽并未与安王结下姻亲,却不得不防。
而这送郑十二娘金银之人,还需纾意那边去打探了。
徐老太傅还需尽早回京,安王这样的人,若知晓这样的消息如何还能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