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姑母一家也要回来了,甚好。
皇帝已过不惑之年,前些日子龙体不适,安王暗自在御前安插宦官,再加上徐老太傅一事和朝臣请立太子,足以让皇帝更加多疑,开始刺探安王结党营私一事。
“侯爷准备何时康复?也好搅乱安王一番布置。”
卫琅垂头看那契纸上的娟秀字迹和小印,道:“陛下尚查安王结党营私,待太后寿辰一过,我便能‘醒来’再震慑安王一番,让他再露些怯来。”
“是,属下稍后回禀贤王殿下。”
很快就能正大光明出现在她面前了。
张氏忙完萧府登门请期之后,便有功夫来缠着纾意,借着之前说为她也备一份嫁妆的名头,今日送些首饰,明日送些摆件,逮着机会便来找纾意扯些闲篇,一边说祖母年纪大了舍不得小辈分府,一边说自己也认识些夫人,愿意为她问询亲事,直教纾意烦不胜烦。
她去新宅子布置时总有人跟着,就生怕她出了安平伯府再也不回来吗?
纾意只像想到了什么,唤来素来谨慎的缀玉。
“我总觉得不大对劲,这二房的成日歪缠,怕我跑了似的。”纾意沉吟,指尖在桌面轻扣。
“娘子待如何?”缀玉肃然,只问纾意打算怎么办。
她看了看为卢雪浓准备的莲叶双鲤绣,开口道:“不行,我还是得有份婚约在身。”
可这婚约要怎么来?在这短短几天内便要拥有一份婚约,纾意只想到了伪造,她还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现下倒有些激动。
自己伪造不妥,白玉京内几天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缀玉,你带上两名女护卫,去暮州老家一趟找我舅舅,外祖一家获罪不能上京,此事也不必曾外祖和外祖知晓,免得老人家担心,”纾意此时十分镇静,“只说让他为我写一份婚书来,就算男方作假也可,只一定要盖上舅舅的私印,若要查验真伪,伯母从白玉京至暮州这么些日子,足够我们离开这了。”
缀玉自小伴她在府中长大,出了城难辨方向,女护卫确是在外奔波过的,十分可靠。
途中所经驿站,可换马而乘,白玉京距暮州约五百里,夜里歇息,虽不能与军士相较,算算来回十日足够了。
“好,还请娘子写一封亲笔信,我夜里便带着人骑快马去。”
“明早再去,不能骑府中的马,也不能写亲笔信,若是查出便是祸患。”
纾意想了想,去自己妆奁匣子里取出一支发簪,簪头是白玉雕琢的并蒂玉兰,正是她及笄时,舅舅舅母请人辗转送来的贺礼。
“带着这个去 ,舅舅一定认得。”纾意将簪子裹进一方素帕,交给缀玉,“只需说我有了婚书便能脱身,旁的不必多言,惹舅舅担心。”
“明早你带着账本和两名女护卫去苏娘子铺子里,在铺里换过衣裳,去旅店赁马出城,再请一位男子相护。”
纾意担心不已:“你们三人皆是女子,路上一定万事当心。”
说着又取出些银票和打眼的金银:“若是当真有强人,便把这些给了他们,平安回来才是。”
“奴婢省得,娘子放心吧,秋娘子她们身上皆有大理寺身牌,寻常蟊贼不敢冒犯。”缀玉收好了一应物事,去寻女护卫说明早出城。
第16章
联珠有些担心,只握住纾意的手:“娘子,咱们到底能不能离开这?我有些怕。”
“能,有了这婚书,更是能了。”纾意拍拍她的手,只说这些日子装作平常便是,无需过分担心,明日要是东府的再来,一并推了,只说成天见二伯母,只见得病了不愿见人。
张氏吃了几天闭门羹,听纾意是见她见得烦了,之前收了东西还敢摆这样的做派,只暗自气得牙疼。
又想到过几日便是太后寿宴,张氏只安慰自己先忍着,待日后再好好收拾她,便趁着安平伯在任上,又回去对着妾室通房撒气。
嫣娘从前是平康坊胭脂楼里的花娘,虽不是顶尖漂亮妩媚,却很有一番帷帐里的手段,眼看着楼子里比她年轻漂亮的一年多似一年,她便使了些手段,哄得年纪当她爹也使得的安平伯为她赎了身,又将她抬进府门。
本以为这伯夫人只是个没了姿色也没风情的大家闺秀,怎么也斗不过她去,可没想到当家主母是个敢下手的,稍看不顺眼就捉了她们来磋磨,偏伯府里也并不是那么富贵,嫣娘便不想再忍了。
她先巴结前头的良妾,悄悄告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教通房们打扮穿戴,嫣娘也能得些银子好处。
一下子安平伯的后院齐齐花枝招展了起来,勾得伯爷一月也去不得张氏院里一两次,她从安平伯手里哄来的银钱也越来越多。
直教张氏窝火至极,捉了她们来打骂,嫣娘又在伯爷怀里嘤嘤诉苦,其余妾室相护、庶子女哭求,让这公母俩闹起来,气得安平伯直接将嫣娘抬为良妾,直至张氏说要上报御史台,告安平伯一个内帷不修、妾室数目僭越之罪,这才停了下来。
本安静了好一番日子,如今张氏又来找她们撒气,嫣娘烦不胜烦,若是张氏稍稍讲理,她也不会在这后宅中搅风搅雨,谁不想安生过日子?
她恨恨地和其他妾室通房一起,立在张氏院里站规矩。
等着吧,她本就是楼子里出来的,向来很能豁得出脸面。
老太太从前随着老侯爷得封诰命,为三品郡夫人。
可不知为何,太后寿宴前竟告了病,太医诊治后报了宫中,说郡夫人无法赴宴。
张氏如今是伯爵夫人,林三郎尚未及为徐氏挣来诰命,便失了下落,如此一来,安平伯府只有张氏这个伯爵夫人能进宫去为太后贺寿。
她得了宫中传召,正端坐主位,看妈妈侍女们为她准备进宫拜见太后穿戴的钿钗礼衣。
妈妈们用铜盛着热炭,细细熨烫,只将青质裙裳熨得平整细腻,再由侍女们挂于衣桁之上熏香,朱红宝相花灿烂夺目,六钿华钗璀璨。
权势与富贵真是太迷人了,张氏想。
缀玉与两位女护卫一路驰骋好几日,终于到了暮州徐氏祖宅,腿都磨得破了。
她上前叩门,直跟门房小厮说:“奴婢乃安平伯府二房的,今请舅爷相助!此为信物,还请小哥快快通传!”
说着便递上那支玉兰花簪,小厮见不是凡品,又听是自家姑奶奶夫家来的,便放三人进门,着人看严实了,连忙跑去主院上房禀报。
徐家舅舅正在书房中与铺里掌柜对账,听是自家妹妹有事,连忙打发了掌柜,接过簪子来瞧:“确是意儿及笄时我所赠那支簪子,这簪底还有名字呢。”
“快!快将人请进来,你,去后院把主母请来。”他攥着簪子,不知是出了什么急事。
缀玉腿受了伤,由女护卫搀扶着快步进了书房内。
舅父舅母一见她们如此狼狈,连忙问:“芳妤出了何事?”
“奴婢是意娘子的贴身侍女,安平伯府的二夫人,要拿咱们娘子替自家女儿嫁躺在榻上的定远侯!还请舅爷修婚书一封,奴婢带回去为娘子解围!”
原都是白玉京内的朝臣,自然也知道定远侯昏迷不醒的事。
舅母柳氏又细细打量了缀玉一番,确是陪伴意儿长大的贴身侍女,从前过府时见过。
“什么?”徐家舅舅一怔,不由怅然十分,“见我徐家如今没落,便来欺负我的外甥女儿。”
舅母见了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捏了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伤春悲秋?”
又拽着两人到书案前研磨笔墨,说道:“意儿可说这婚书有何讲究否?只写她与别家郎君已定亲,便可消灾?”
“是,娘子说男方不拘,哪怕作假也成,再加盖舅爷的私印,只要有了这已定亲的婚书,二夫人便不能拿咱们娘子如何了。”、
她仔细忖度,又谨慎道:“作假怕是不成,只写我家二郎吧,都是自家人方便知晓内情,将来也不会影响意儿的名声,等过了这一关,只说个八字不合便可。”
又吩咐小厮将二郎君带来,便让舅舅写下婚书。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张氏怎的把主意打到意儿头上了?”
“她从前见定远侯府战功赫赫便十分眼热,出府说了不少侯府和伯府婚约之事,可侯爷一直昏迷不醒,二娘子到了年纪拖不得,便拿咱们娘子堵外人的嘴。”
缀玉说着说着流出泪来,又道:“前些日子咱们娘子将此事捅到老太太面前,只说要分家,可安平伯正巧在任上,还得等着一家子齐了再说。”
“娘子说留个心眼子,便让我来外祖家求援。”
柳氏听了十分气恼,倒是没见过这样的贼妇人,恨道:“意儿做的对,这下子让她算计不着。”
“芳妤她如何?”
缀玉脸上才泛出些许喜色:“夫人已好多了,大夫说只再安养个半月,便可大好。”
“好,这就好,”舅母柳氏点点头,又抬头看缀玉,“好娘子,我见你方才行动不便,可是伤着了?”
缀玉怯然:“奴婢从前未骑过这么久的马,倒是有些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