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女儿无事,”纾意起身请母亲上座,又冷眼看向张氏,“人都到齐了,伯母也该将这戏继续唱下去了吧。”
张氏恨恨一笑,说:“意儿,伯母今日可是在太后阶下,为你求来了一桩好婚事。”
“想必明日一大早,赐婚恩诰就能到府里,到时可好好好妆扮接旨才是啊。”
竟真是如此,她倒要谢谢卫琅了。
“不知意儿要如何感谢伯母才好?”张氏自行笑开,十分得意。
“哦?不知是哪家的郎君,倒值得伯母这般金贵人去求。”纾意拍拍母亲的肩膀,示意勿急。
第19章
张氏放肆一笑。
“还能有谁?自然是功勋在身的定远侯了,纾意嫁过去便是当家的侯爵夫人,没有公婆需要侍奉,弟妹也都在外祖家养着,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侯爷也是不用伺候的。独自把持家业,这样好的婚事,白玉京内的贵女怕是眼都红了。”
“你!张素华!那日在老夫人面前赌咒发誓,我当你真的知错了,你怎么就不能放过絮絮!”徐氏指尖颤抖,被吴妈妈连连安慰。
小砚清年纪虽小,当前形势也是看得清的,他大喊:“你不是我伯母!你是坏人!欺负我母亲和姐姐!我不让你待在这!你出去!”
说着便要去撞张氏,被奶妈连忙拉住护在怀中。
“定远候府家大业大,赏赐更是数不胜数,到时成了侯爵夫人,可不要忘了我这个伯母才是。”张氏并不理睬她们,一个病秧子一个小不点儿,只甩着帕子,仿佛已经看见金山银山进了自己口袋。
她倒小瞧了这个伯母,原不止是整个伯府的家产,连定远候府的也敢算计。
纾意轻笑:“伯母真是好算计,可我已有婚约在身,伯母不怕担上一个欺瞒太后的罪名吗?”
“婚约?意儿是说这个吗?”张氏从前襟内摸出一张信笺徐徐展开,“暮州徐氏长房次子徐澄,业已及冠,才名有得……”
“你把缀玉三人怎么了?”纾意面沉如水,直直向前走了两步,教张氏有些害怕。
她撑着开口道:“现在知道怕了?带上来!”
身后婆子们拖拽着缀玉和秋、云两位娘子,扬手将她们扔上前。
小砚清年纪小,西府也从未有见血的事,他抿着唇,往徐氏身边挤了挤。
“缀玉!”纾意心疼极了,虽知是演戏,可缀玉如此狼狈模样,教人看了揪心。
她探手抚过缀玉额头,只沉声道:“她发热了,去给我请郎中来!”
“哟,竟还有闲心管一个奴婢的死活?”张氏嗤笑一声,“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她说着便把婚书置于灯上,眼看着燎了一角。
联珠似雪几名侍女去夺,被张氏身旁的婆子推搡,只撕扯了一角回来。
“你、你这夜叉婆子!”联珠泪盈于睫,只想冲上去咬死张氏,“定要逼死我们娘子才是吗!”
“放肆!你这小蹄子敢辱骂伯爵夫人!”张氏身旁的婆子眼如铜铃,立时要拉扯联珠,被纾意挡住,只得讪讪退了回去。
张氏恨恨忍着:“罢了,伯母也不跟你计较这些,你只需明日乖乖出来接旨便是。”
“我若不去呢?”
“你这院子已被我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可你母亲的性命要与不要,全看在你去与不去。”张氏伸了手,从周妈妈手中接来一只白瓷瓶子。
那瓶子在纾意眼里再熟悉不过,正是徐氏治病所用的雪参丸。
吴妈妈实在是忍不住:“奴婢一直敬你为伯爵夫人,怎能有这么狠毒的心?我们夫人到底有哪里对不住你,要遭你这样的算计!”
“从我们夫人嫁进伯府,从未受婆母磋磨,倒是受尽了嫂子的气,这么多年,无论你说些什么要些什么,我们夫人从未记恨,难道还不够吗?”她发自肺腑,直指张氏。
“到底是太傅徐家嫁来的正房娘子,又不是大街上捡来的,更不是要你处处礼敬有加,便是相安无事也不成吗?若不是老夫人和主君相护,早被你欺凌几百回了,现下又来害我们娘子……”
“够了!”张氏最听不得门第一事,她双目赤红,“太傅又如何?少师又如何?凭什么老太太百般偏心,我可是长媳!是当家主母!”
“二嫂,我如今还称你一声二嫂,你自己评判,老太太何时对我偏心?”徐氏到底并未痊愈,有些气虚,声音盖不过张氏去。
张氏冷冷笑道:“三叔定了你便有了出息,都夸因你是贤妻,那我呢?伯爷无长才,便是我的错吗?”
“我倒要看看,等定远侯府的富贵到手,到底谁才是贤妻。”
她似乎是想起些前尘往事,有些累了,起身欲走。
徐氏有些无力,缓缓倚在吴妈妈怀中。
“等等。”纾意喊住张氏,她一身素裳,却如当关女将。
“去把郎中请来,雪参丸也留下。”
“你使我留便留吗?”张氏侧首一瞥。
“我此次令人回暮州,徐家人都是知道的,你若将我关在这院里没个音信,徐家难道不会起疑吗?”她镇静自若,只盯着徐氏。
“徐家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来管你的死活?”
“徐家此时确实护不住我,可我舅母乃是河东柳氏主家嫡女,只消她去一封信,伯母敢与柳氏作对不成?”
张氏只嘲讽道:“一个外嫁女……”
“舅母是外嫁女不假,可柳氏并不是用儿女姻亲自保的士族,徐家罪名可是妄议立储,若是当年为了免受徐家牵连,早就让舅母合离归家了,还用跟着去暮州吃苦?”她字句清晰,“伯母只说,是也不是?”
“若是伯母执迷不悟,让我这院里出了人命,”她利落拔出发簪抵在面颊上,墨发披散,“明日中贵人宣诰,我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絮絮!”
“娘子,不可啊!”
几人上前阻拦,纾意伸手一挡,让她们休得近身。
张氏只捏着拳头面目狰狞:“好啊,那便请吧!珍珠!去请郎中来!”
她又将手中瓷瓶抛过去,被纾意稳稳接住。
这雪参丸其实并不缺,卫琅临走留了不少给她。
“伯母等郎中来了再走吧,不然我的簪子可不依。”
张氏没想到,事到如今还能被纾意拿捏一番,幸好她手里还备了后招,即是不愿接旨,那便病了吧!
等郎中来后,她让人只给西府留下几个贴身侍奉的侍女妈妈,其余都捆了带回东府关起来,想着等林绮月出嫁后再一一发卖。
“马四儿呢?教他备上东西,去那边一趟。”张氏冷着一张脸吩咐周妈妈,快步回院安歇。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几天工作上比较忙,会放存稿箱的!修文后恢复日更!
第20章
纾意让郎中给徐氏和缀玉都查看过,确定并无大碍后按下心来,又开了药方子煎药,折腾了半晌,筋疲力尽回房只想好好睡下,明早再假意接过婚约。
马四儿是个混过江湖匪盗的,手脚极其轻盈,只见他上了屋顶,从瓦片底下吹进一股迷烟。
这迷烟足以让人睡上大半日了。
“夫人,内监们到了要传诰呢,奴婢令人正摆香案,快去前厅罢。”周妈妈一脸喜色,急匆匆进来通报。
张氏昨夜只睡了一两个时辰,早早地妆扮停当,只是她面容憔悴,用厚厚脂粉也遮不住。
她又为自己添上一层薄粉,哼笑一声:“走吧,咱们去接诰。”
前来宣诰的内监只见东府女眷来迎,开口怪道:“不知贵府老夫人、三夫人和四娘子身在何处?太后有诰为何不迎?”
“内侍贵人恕罪,并不是家眷不来亲迎,而是都在病中昏沉,实在是起身不得。”张氏神色惶急,只向内监请罪。
他略略觉得诧异,这府内一下病倒了三个,奇也怪也,又想到太后寿宴前老夫人便告了病,这三夫人也是个虚弱的,再看张氏一副倦容,想必是真的。
他是先去定远侯府宣诰后再来安平伯府的,却没想到得了恩赏的两人一个也起不来。
竟是一家子病弱。
内监又开口道:“原是如此,那我便去内院宣读罢。”
“好,劳动中贵人了。”张氏为内监引路,先去了老夫人院中隔屏设案,将太后恩诰宣读一遍。
“……悯其身世之苦,嘉其忠贞之意,特许婚嫁之时可用八钿诰命冠服……”
王老夫人病中混沌,只听得是赏赐,便含糊着谢太后娘娘恩赏。
内监听了老夫人有气无力的谢恩,又说了些请老夫人保重身子之类的话,随张氏去了西府徐氏院中。
西府昨夜打砸乱痕皆被张氏命人打扫干净了,内室人正昏迷着,只有些她派过去的自己人佯装照料,隔帘见二人果真都在榻上安睡,内监不疑有他,在徐氏和纾意门前宣读了两遍,才将恩诰交给了张氏。
他轻咳清着嗓子,倒是没领过连读三遍的差事。
张氏命人送上好茶,又在盏底附上金子,内监这才绽了笑容,告辞回宫去了。
“哈哈哈……”她攥着恩诰笑得恣意,松了口气,施施然进了纾意的内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