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一只是他画的好呢?”
邹笙寒低头靠近画卷,问道:“这画我怎么看着那么熟呢?”
“上上次我们买纸张之前来过我们店里。”文涌也认了出来,这张画像很传神,并不难认。
钟引以一种“我家媳妇最好看”的口气道:“定是这姑娘太漂亮了才会叫掌柜的念念不忘。”
“不是。”文涌拒绝的干脆利落,“因为那是唯一一次有客人被我们书肆气出去的。”
“……”
猫良好生将三人送出去,凭小文哥这心性日后肯定能富贵满门,飞黄腾达,他这种不入流的小画师还是好好巴着,说不定日后那日小文哥有好事就能想起他了。
买了画往回走,钟引把画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纳闷的问:“掌柜的怎么不逛逛,这里好像还挺有意思。”
文涌摸着腰间袋子里新来的九两银子,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逛得越久,花的越多,想骗我花钱,没门!”
身后跟着的钟引暗暗的想:你这么抠会娶不到老婆的!
邹笙寒跟上与文涌并肩,回头对钟引劝诫道:“你也将要成家了,一定要注意了,女子都喜欢会省钱居家过日子的。”
钟引:“……”
出乎意料的,文涌和邹笙寒没有直接回书肆,反而绕了条道,钟引大惊,一般日子里掌柜的可是能让自己干多久就干多久的,今日怎么转性了?
左转右转穿过三条家,钟引指着牌匾念:“慕贤书铺。嗯,好名字。”
铺子不小,左右比他们的那家小书肆大,进了门,钟引才知道那二人为何带他来这里。看着木柜上排列的那些《北厢记》、《鲁大个旅行记》、《香玉传奇》……钟引当真是怒火中烧,连他抄的书都敢偷卖,信不信他叫他老爹来收你们的钱?
人流不少,比他们的常来书肆还要热闹,文涌趁机问他:“能不能动手?”
“啊?我……我打不过他们啊!”
文涌大喜,“对啊,这样他们殴打皇子,这罪名就大了。”
钟引呆呆的想:到底是他们要揍我,还是你想看我挨揍?
邹笙寒撇下二人,正在不远处和书铺小伙计交谈着。小伙计很是年轻,略黑,看着像常年干活而晒出的健康的肤色。身材不露胖也不显瘦,在书铺里帮工,应该也识些字,行为举止看着很是有礼……总之,是非常讨年轻小姑娘欢心的样子。
不知说了什么,小伙计很是羞涩的笑了,文涌看得一阵牙根发酸。这……这有什么好谈的,就不能他去谈吗?
好一会儿,邹笙寒付了银钱,拿着两本书走过来,三人一同离开书铺回去。
……
郑飞拿着带回来的两本书观察半响,评头论足,时而自言自语,时而一言不发。老孟快人快语问道:“都是一样的书你在这看半天,这上头是有花啊?”
郑飞翻到一页,直接摆到老孟眼皮子底下,上面右下角居然真的有一朵大牡丹,还是当初写书的时候文涌提议的,说是为了提高可观赏和可收藏性,谁曾想那家书铺居然连这都抄了去。
“你这粗人不懂,这两本书看似和我们这的一样,实则从用纸到用墨都没法比,论书写者的字迹更是差了一大截。”
“但是他们的价钱便宜,哪怕是一点小便宜也就够了。”老孟较着劲。
“不过还好,那些自认为正儿八经的书铺都极重儒墨之道,我们店里的书也不敢多抄。”郑飞劲头也上来了,反唇道。
“要真是在意那些就不该抄,这就跟那些想买鱼还不给钱的人一样!”赵相好不容易弄明白这些道道,直接嚎上一句。
一旁无辜中剑的钟引:“……”
小桃子也不高兴,但看大家都有些不悦,就打圆场道:“以前夫人就说过吃亏是福,少爷也是福如东海。”
被雷到的众人:“?”
文涌眉头一挑,直接一句:“我去拿张大红纸。”
众人不解,邹笙寒又是一句:“墨不够了,我再去磨些。”
第18章 攒钱有道
钟引肉乎乎的右手握着手里的羊毫,苦巴着脸道:“掌柜的,这毛笔上的毛就剩一半了!”
许是膳食太好,钟引的小脸有些微胖,如此苦巴巴的抿着嘴皱着眉,一张五官尚且不错的脸便越发的圆了。
“那不是还剩一半吗?”文涌将瓜子壳吐成一小堆,看着钟引的圆脸道。
“可是笔尖都没了啊……”
“真正的高手就应该视外物为无物,着重自己,淡化外物,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钟引想起自己的身份,觉得应该再有些威严,愤然起身双手扶桌道:“隔壁的隔壁那家笔砚斋最好的一根羊毫才卖一钱,就一钱!”
“十钱加起来就是一两了。滴水成河,粒米成萝,水能解渴,米可饱腹,我们要珍惜……”
文涌慢条斯理的嗑着瓜子,面色沉稳的劝诫着。
钟引咬着笔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突然间好想不讲道理怎么办?
此时文涌万分庆幸,以往他那长远的纪律委员的职业生涯中还兼职了思想政治课代表,技多不压身啊。
成由节俭破由奢、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好话果然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古人也有不听劝的。
嗑完手里的瓜子,文涌打算查查账,起身看到纸上那比以往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字迹,想了两声数,还是跑去楼上叮叮当当忙活一会儿,扒出来压箱底的一把锈的快合不拢的小剪刀。
还好,还好,要是再过半个月才拿出来,那可就真的一点都合不上了。
文涌怀里揣着把小绣剪刀,叮叮当当下楼跑到钟引面前,“笔拿来,我帮你修剪一下。”
钟引依言递过。
半刻钟后,钟引手里拿着一根完全秃毛的羊毫,“以后,我就要用笔杆写字了吗?”
文涌拿着把被毛绞的完全打不开的剪刀,“呃……我还是去买两根新的吧。”
……
近来天气不佳,总是阴沉沉雾蒙蒙的。天青织未遍,风急舞难成。
榕树新生的绿叶又被风吹落好些,徒为树根加了泥尘,扫帚一扫,便堆在那树根一处,只待腐烂。
自那日文涌大笔一挥,将“《北厢记》、《鲁大个旅行记》、《香玉传奇》等书降至半钱”几个大字一写,钟引便嫌弃道:“怎么还有这么丑的字?难怪整日就叫我一人抄书?”
其实,他不知道,文涌已经是整家书肆中除他之外字写的最好的了。
文人写字练风骨,常人写字求端正。有风骨之字的人看见再端正的字,也是真心觉得丑。
所以……他说这话之时完全没察觉周围一片寂静。
众人心里一阵默默吐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日里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看书写字就行了吗?
告示上的那几本是写得最好的,也是被抄袭最多的,这方一减价,那些书铺便果真着了急,下午也贴下告示,将那些价钱降到了四十文。
他们降到四十文,第二日文涌便将“半钱”划去,添上“三十五文。”
下午赵相跑过去一看,那几家书铺果然降成了三十文。接着便是一文接着一文减,价钱一次更比一次低。
如此你来我往,一来二去,迄今为止,只要二十文便能在那些书铺里买上一本这些书。
除去纸张笔墨的耗损,一本二十文是当真要亏本了。倒是便宜了那些爱书之人,近来可是购书的大好时节。
总是价钱被压上一点,大家不急也不恼,各干各的,视若无睹。
因为,反正没人买他们的啊!
赵相毫无顾忌的瘫坐在大堂中间,周围乱摆着一把锯、一支尺、一条线,一堆木头,上次文涌设计的木椅看着很是舒坦好看,奈何那些云纹花鸟他是不会雕,扶手靠背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看着粗壮却又灵巧的大手在木料间搅弄风云,纵横捭阖。
这两日因着阴雨,再加上其他几家书铺的排挤,生意有些冷清,赵相便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在大堂里干起木活。
……
有微微凌乱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萧兄,我看这常来书肆的《鲁大个旅行记》貌似是卖的最贵的,不如小弟引你到别处去。”
“任弟不知,这《鲁大个旅行记》本就是这常来书肆店主所作,何况,这家书肆里的书笔墨极好,少有误笔,价钱高些也是应当的。”
“哦,可这书肆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呀!这地方还那么偏远,一点也不繁华。”
“许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吧。”
“原来如此。”
雨天总是寂静,不大不小的声音全都透过木板传进屋内,听得清清楚楚。
文涌泄着气想到,这些古人一堆之乎者也,一句话掰成三句讲,真是啰嗦。要是在以前,不对,是以后,这些对话就应该是——
“大哥,这家店的《鲁大个旅行记》太贵了,换家吧?”
“你不知道,这家是正版的。”
“那这地儿也太偏了。”
“有真货就行。”
人与社会的发展总是和自身的懒惰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