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如竹,站姿清雅,很是养眼。
文涌若是以前大概很乐意多看两眼,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到美的风景事物,人们总喜欢驻足欣赏两眼。
但是现在,他就是个卖书的,坐在竹椅上喊道:“两位姑娘到底买不买,若是不买可以自己到那边桌椅处坐着看。”
这是大实话,却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意思其实很善意,但容易让人产生嘲讽他们买不起的误解。
稍矮一些的女眉宇间立刻露出一抹怒意,杏目圆睁瞪着文涌。
被美女直视是大幸,被美女怒视是大不幸,生气的美女及时被同伴拉走,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其实文涌并不太在意这事,只是想到这些女子将气度名节看得太重,有些无法认同。
身外之物也好,身内之物也罢,难道不是自己开心最重要吗?!
……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一场春雨下得书肆生意寥寥无几,赵相干脆去河边捕鱼,收获果然很是不少,小桃子在一旁给他打下手。文涌用脚趾头也想得出这两天的菜单:清蒸鱼、红烧鱼、炖鱼汤……
一把油纸伞静静撑在头顶,街道有些冷清。两旁店铺偶尔传出些喧闹声和寥寥炊烟,文涌看着伞下神情淡然的邹元,觉得自己现在脸上肯定也是微微不自然。
行人匆匆而过,道路上冷冷清清。文涌心想,如今难道没有喜欢雨中漫步的人?
雨势细微,小道路长,也有不少店家开门做生意。
文涌向来鼻子很灵,闻到一股诱人香味,拉着邹笙寒便进了一家豆腐店,收了油纸伞,坐在拐角里一处最为干净的地方。
小店收拾得较为整洁,但比起文涌的书肆还是差了一大截,也还可以凑合凑合。
要上一碟煎豆腐,两碗豆花儿,文涌才不好意思道:“最近吃鱼实在吃腻了,闻到这味儿就忍不住。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邹笙寒想起这几天的伙食,也觉得满嘴的鱼味儿,便回道:“吃这个就行,我不挑食。”
文涌回想下近日的相处,发现对方好像的确没什么吃食上的禁忌,放下心来。
先前一同走在路上,起码有事可做,边走边闲聊也很正常。如今坐在屋檐下,突然间觉得无事可做,无话可说,就只剩下了静默。
静默延续的时间一长,就容易发酵成尴尬。幸好店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端上吃食。
一片片薄薄的豆腐被煎得金黄不焦,配上清香的小葱和特制的酱料,很是美味。豆花滑软鲜香,引人食欲。
两人吃完接着走,顿时都感觉,回去更不想吃鱼了。
老孟和郑飞两位长辈整天从记账审查到品茗沏茶没有一样是对头的,不是在吵架就是在一边干活一边吵架。
赵相和小桃子整日里在厨房研究红烧鱼如何入味,清蒸鱼如何去腥,炖鱼汤如何鲜美……文涌都要怀疑这俩人是不是想要跳槽到街道另一头的酒楼里去当帮工。
于是乎,文涌堂堂的掌柜的,只能带着邹笙寒去城南采购纸张和砚台,还好巧不巧碰上了下雨。
文涌在心里默默奇道:“嘿,自己怎么还挺高兴?”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城北和城南之间,真的很远。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微微泛青,显得四周有些寂寥。路上的过路人也很少,很容易就营造出一种“相游独处”的错觉,文涌觉得自己前世今生哪里有这样尴尬和窘迫过。
携美同行,应该如何?
步履轻慢,不似去采买,到像是散步。
滴落的雾雨带走了些温度和尘埃,远远望去,就像在花朵树叶间加上一层滤镜,颜色鲜嫩,引人注目。
酝酿了好一会儿,文涌才斟酌着开口,道:“以前曾经听人说过,下雨时撑着油纸伞偶遇一位丁香般的姑娘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我一直觉得那人太矫情,现在看来,下雨天撑着油纸伞感觉着实不错。”
邹笙寒点头,望着前方不远处那棵被春雨浇灌滋润的大树,道:“想来那名被偶遇的姑娘也是这样想的。”
“但我觉得那名女子不一定知道男子注意到了她,或许只是有缘无份。”
“那名男子也不会知道女孩究竟有没有注意到他,缘分天注定,谁又能说的清呢?”
油纸伞并不大,临走时又没料到会突然下雨,两人便很自然的缩在一把伞下。
文涌微微有些不如意,埋怨道:“其实以前我是顶爱吃鱼的,但是现在……”尽在不言中。
邹笙寒看着文涌微皱的眉间,劝解道:“其实小桃子和赵相已经很努力了,每顿都在研究鱼的新吃法。”突然间自己想起中午吃的辣味清蒸鱼和早上的甜味鱼汤,顿时觉得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又转了话题道:“赵相这两天攒了整整一小盆虾,说晚上大家一起烤虾吃。”
文涌果然高兴起来,笑问:“真的?”
邹笙寒淡笑:“那当然!”
第14章 新客木椅
书肆门口有两棵大榕树,枝繁叶茂,葱葱茏茏,午后的阳光透过拥挤的树叶洒下来,树叶飘落,树影婆娑。
整洁宽敞的街巷行人寥寥无几,反倒是开张的店铺不少,仿若是在角落了堆积多年的杂物,受着冷落。街巷很长,从头到尾两边大大小小算下来有不下百余家店铺,一旦寂静下来,便愈发显得此时凄清。
四季转换,荏苒不停。夏季炎热,秋季肃穆,冬季冷冽,自然而然将春天衬得讨喜。在门口的榕树下,躺着大竹椅,啜着清茶,眯着眼沉浸在这春日的暖阳里,郑飞直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老郑头,几时了?你还在这躺着……还不算账去……”若是没有这整日如同催债般的声音便更好了,郑飞兴致被吓得一退,颓然想到。
细细算来,老孟才是书肆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奈何他操持劳累惯了,每日忙上忙下,中气十足,着实没有一点老年人的自觉,反倒让一群年小的为他担忧。他为别人操劳,别人为他操心,倒也其乐融融。
“又没生意,我进去还不是在里面躺着吗?”郑飞起身,似是觉得这般听话有些跌面,低声嘀咕着。
老孟中气十足道:“以前你那茶馆在里头坐着听说书十文钱,在外头偷听不要钱,这屋里和屋外能一样吗?这大鱼大肉看在餐桌上和吃进肚子里一比,里面和外面能一样吗?”
……
午后是古今中外公认的午休时间,而那些忙到没有午休的人,自然也不会有闲心在外瞎逛,是以,这段时间整条街上的客人还没有中午文涌夹的鱼片多。
一群人百无聊赖的在大堂里研究新的椅子是要扶手还是要靠背,或者都要且还得加个坐垫,赵相摸摸后脑勺,憨笑着道:“这又不是给皇帝老子坐的,要这么舒坦干嘛?咱们店里暂时赚的不多,还是省点好。”最近赵相接触了不少形形□□的客人,脑子虽还是不机灵,到底比以前想得多了。
文涌画着设计稿,淡淡道:“确实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皇帝老子,但现在也是个皇子,总不好怠慢了人家。”其实就算知道,又哪里能现在告诉你这榆木脑子。
赵相呆愣在原地,放下摸头的手,心想这东家的笑话怎的越来越不好笑,难道这便是东家上次提到的冷笑话?
邹笙寒在旁边坐着,品着贤福记的香酥饼,颇为漫不经心地道:“他要来了?那你还是再加些花纹上去,也好显得贵重精致些。”
赵相觉得这两人真是不好,欺负老实人听不懂哑谜,有些赌气的跑到后院,和小桃子一起扫地,小扫帚扫屋子,大扫帚扫院子,很是和谐融洽。
……
两人商议一小会儿,很快达成共识,左侧扶手刻些喜鹊,右侧扶手刻些杜鹃,后面靠背上刻上复杂的云纹,已然十分有诚意了。为勤俭节约计,这重担还是要交给赵相,至于最后的成品效果,十分明智地被两人跳了过去。
轻微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门口的老孟和郑飞迎客,却发现是老熟人,直接没搭理放进去了。
进了堂内,钟引颠了颠折扇,无奈打趣:“如此待客,难怪门堪罗雀。”
文涌挑挑眉,神情有些蔫坏,轻笑道:“好啊,明日就请钟少爷为我们演示演示何为待客之道。”
钟引惊道:“这你也敢?当真不怕国主治罪?这可不是小罪名啊。”
邹笙寒吃完最后一口香酥饼,舔舔手指头,道:“堂堂六皇子胸无大志跑到我们这书肆来做佣工,小小草民不敢不从,只好给您老人家派了个跑堂的活,这罪还真是大啊!”
钟引一向温和的神情终于撤下来,带着点无奈道:“得,你们两个人怎么说都有理成了吧。说吧,我要干嘛?”
文涌:“知道我们这是哪儿吗?”
钟引:“城北。”
“还有呢?”
“长云巷。”
“还有呢?”
“东边第十五家店铺。”
“还有呢?”
“常来书肆。”
“知道是书肆还这么啰嗦?还不抄书去。”
“哦。”钟引反应过来,心想莫不是我脾气太好了,怎的每个人都爱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