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染抱着一只天青色白玉瓶,悄悄伸手捏了捏,稳着声音点头:
“是我。”
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白天与黑夜,同样一个人,差别为何如此大?
男人幽深的目光未动,她慢慢开口解释:
“白日见王爷不爱吃果子,我便寻来一壶上好佳酿。”
丰朔正喝着酒,想来,她这次送对了,男人都爱喝酒。
安染下午想了许久,摆烂要不得,她还是得想办法自救。
既然现在人单力薄,那就从小事做起。
摄政王府就在太子府对门,不管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反正她来回挺方便的。
门房都认识她,而且,还都听话。
她说不让通传,给王爷个惊喜,那小厮便真没跟来。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摄政王。
丰朔游移的目光落到上好的白玉瓶,唇边漾开一抹笑:
“殿下邀臣喝酒?”
他印象中,太子好像滴酒不沾。
皇后对太子训诫十分严格,虽然太子已独自建府,但往日那些条条框框依旧束缚着这孩子。
安染抿着唇没说话,眼神静静扫过男人面庞。
被她看到他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误以为她是想跟他共饮,也没表现出丝毫不正常。
如果知道她是女孩子,怎么也不该这么淡定吧?
心思轻转,白玉酒壶放在木地板上,她站在男人跟前,摇头:
“我还小。”
三个字落下,丰朔还真又打量了她一遍,确实觉得她小,但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修长的手臂滑落,指尖敲了两下木地板,示意她坐:
“男人一生三大幸事,酒,权,女人。殿下不想尝一尝?”
安染:……
她也没立马应下,很是好奇地问:
“王爷应该都尝过了,觉得滋味如何?”
摄政王25岁了,要权有权,要酒有酒喝,女人也可能有过。
星空漆黑,王府下人都离得远,现下只二人在此,享受夜晚的静谧安宁。
丰朔从后边木几上拿来两个酒杯,执起安染放下的那白玉瓶,动作潇洒地倒出两杯酒,头也不抬地说:
“说不好,这其中滋味,只有尝过才知道。”
清透的酒水抛出一条弧度优美的流水线,水滴敲击玉器,发出清脆的声音。
空气很快充满浓浓的酒味。
男人爱喝酒,男人爱女人——她现在是个男人。
好吧,安染开口:
“就一杯。”
丰朔刚把安染那杯递过去,比他小许多的手就伸过来,拿走了透亮的酒杯。
他一直知道太子小,可两只手放在一起的那瞬,他仿佛才清楚意识到她到底多小。
比他小十岁的少年,巴掌不及他一半大,手指没他一半粗,个头也比他矮一大截。
喝起酒来,却比那些文人才子猛烈太多,真的是——一口闷。
“挺好喝的。”安染舔了舔唇,酒是果酒,味道不冲,但还是辣,涩。舌头麻麻的,可那股劲过去后,留在嘴里的,便是香醇的果味。
她抬起袖子抹了下唇,跟他讨论后面两项:
“女人就不用了,我暂时还没长开。至于权势这种东西,我也不不稀罕。只不过,要不要坐上这个位置,从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就像没人知道,我所求所盼,不过是偏安一隅,平安无恙。”
就像她一出生,便被皇后及其娘家伪装成男孩。
皇后只想着用她这个太子继承江山社稷,却不知,光有身份,没有能力,要这个位置的下场还不如不要。
若是母家实力雄厚,即便是女孩,她也有可能争一争。
然而她的外祖家,既不像仇家那般掌管军权,也不是文官之首的丞相大人。
只是皇帝年轻时的太傅,靠着前半辈子的声望撑到现在。
那点声望,在她如今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形势下,根本不堪一击。
她两手空空,拿什么去争?
越是分析局势,她越是感到绝望。
不愧是天君亲自挑的话本,够狠够毒。
少年仰着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亮晶晶的眸子,半是忧愁半是伤感。
真情流露也好,假意演戏也罢。
她的执棋人,终究不是他。
丰朔饮尽杯中酒,扔了玉杯,身体往后一倒:
“殿下跟臣说这么多,真是令臣受宠若惊。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七八。殿下生在皇家,就注定了一生不会平稳。”
“我知道,我就是……跟王爷共事多年,把你当朋友,才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丰朔眼角一抽,朋友?
没记错的话,下午太子可是要把他当老父亲孝顺的……
安染没注意到他的神情,酒喝太快,后劲有点大,她刚起身便觉眼前一黑。
糟糕!
摄政王万一为了救她伸手抱她怎么办?
她这前面虽然束胸了,看着平,真上手的话,手感和真正的男人还是不一样的。
身体眼看往后坠,她的心也往下沉。
突然,一只像是人的脚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后背,把她稳住了。
“殿下小心。”
安染侧脸看过去,就见手撑着脑袋,脖子歪着,半躺地上的男人红唇轻启:
“恕臣冒犯,臣的手够不着。”
所以,只能用脚。
他没穿鞋,时下又热,安染只穿着一件薄外衣和一件亵衣。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他这脚还特别不安分。
脚指头十分嚣张地动了好几下。
安染就那么望着他,不说话。
丰朔还维持着侧卧半躺的姿势,在她的目光里,慢慢收回脚,皱着眉,客观评价了一句:
“殿下的腰……还挺细。”比看上去的更加纤瘦单薄。
话落,他就看到,那红着脸的孩子一本正经地指着他:
“王爷的姿势,也很妖娆呢。”
语气……十足的恼羞成怒。
安染也不是完全意气用事,她算是明白了,摄政王根本不吃示弱,示好,装可怜这套。既然他不喜,那也不必一味忍让。
这酒太上头,她甩下“本宫告辞”四个字,便潇洒走了。
丰硕望着匆匆离去的背影。
特意跑来跟他说心里话,他却没有正面回应。再软的包子,也会生气。
何况,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孩子。
他盯着地面隐隐透光的白玉瓶,眼前浮现她在那诉说心肠时,那一脸忧伤悲戚的样子。
呵,人瞧着乖巧安静,带来的酒倒是挺烈。
……
安染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本以为解决了蝗虫之灾,可以轻松两日。
哪晓得,第二天上朝,就迎来了一道圣旨。
太监总管读了一长串文字,总结下来就是:太子乃安凌储君,身附祥瑞之气,有真龙护体,可福泽天下。特派太子前往穆城,庇护穆城子民。
简单来说,她就是个吉祥物,能消灾,能转运,到哪哪风调雨顺。
现在派去穆城,就是要给穆城转个运。
圣旨上都是夸她的话,就是感觉不靠谱。
而且,随行的还有——摄政王。
那就更不靠谱了。
她有种预感,若这是司命话本里的剧情,那么,她应该就是在这次出行中暴露了身份,凄惨而死。
分析出这个结果,她喜忧参半。
喜的是,摄政王这会儿应该不知道她是女孩,还能苟一苟。
忧的是,她后面应该没苟住。
作者有话说:
丰朔:体面地去,风光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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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妖孽摄政王×傀儡假太子
出发那天, 天光灿烂,穹顶一片蔚蓝。
太子府前,丰朔骑着鬃毛汗血宝马,冷白的皮肤映照在阳光下, 似乎沾上了些许温度, 融化了那股冷意。
他换上了暗红色长袍, 劲靴踩着马踏在门前等候。
约莫半刻钟, 里面的人出来了。
小厮牵着备好的马匹上前, 少年拽着马绳,纵身一跃, 利落翻身上马。
“走吧。”
这次出行, 太子不用马车, 选择骑马前往穆城。
随行护卫约莫二十人, 影卫十人,外加摄政王。
丰朔眯眼望着领路的少年, 太子昨天, 把他又是当朋友又是当父亲的,今日却……对他犹如陌生人一般。
好像他是什么豺狼虎豹般, 招呼都不打一声,自顾离去。
长指揉了揉额头,丰朔忍不住想, 是因为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吗?
突然被冷落, 他竟然有些微妙的不适。
尽管, 他很清楚,这冷落, 皆因他在那孩子主动亲近时, 没有回应她。
现在的果, 是他自己导致的。
他蹬马跟了上去,马蹄声响,躲在暗处的飞鸟雀燕闻声惊叫,慌张飞离屋檐房梁等处。
丰朔偏头环顾四周,红墙绿瓦,房梁峭壁,视野所过住处,一切寻常,看不出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