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着齐爵峰最后一句话。
想那个“求”字的意思。
毕业前的实习,她是在自家公司实习,秉着继承人的心态学习了解公司的一切。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中,公司一开始出现问题到濒临破产期间,她提出过很多次,分股融资,降低风险,分散风险。
父母舍不得一手经营起来的公司被别人分一杯羹,不同意。
拖到阻止不住破产的时候,她在离开前,也建议过,时代变迁,旧产业受到冲击太大,救不回来可以换,以旧换新。趁着底盘还在,把公司盘出去,卖掉换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家那公司,能卖不少钱。
他俩可以留着钱养老,也可以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提议再次被否定。
还是那个理由,舍不得公司。
所以,把她舍出去了?
安染闷在被窝里,无声感叹,不愧是司命专门为她写的话本,果然专门针对她。
一夜雷鸣闪电,她睡得不好。
早早起来,推开门,站在阳台上,迎接清晨的第一缕光。
昨夜下过雨,远处青山绿水,烟雾缭绕,半山腰全是缓缓腾升的茫茫白雾,恍若仙境。
尘事纷扰,唯这一片风景独好。
安染伸手,扣着头发,顺了一把发丝。
余光发现什么,她头一偏。
清幽晨光里,女孩漂亮水润的杏眸在金干诧异的目光里,缓缓睁大。
凉风徐徐,柔软的发丝随风而动。
在她眉间,在她脸上,在她唇边,轻舞飞扬。
长睫扑闪扑闪,眼眸眨了几下,她慢慢挪开视线,转过身,红着脸进了屋。
光着上半身出来拿衣服的金干:……操了。
一夜燥热大雨,他也睡得不好。
三点不到就醒了,六点不到从县城进货回来。
一身汗臭味,冲了个澡,只穿了黑色短裤。
因为干活容易出汗,他每天都要换不下五件短袖。他没什么讲究,一切图个简单省事。基本上整个夏季,他的短袖就一直晾在阳台,随时可以拿一件换上。
他夜里睡觉也不会穿上衣,洗完澡顺手就出来捞件干净的衣服。
隔壁的小公主,来这到现在,从没在七八点前起来过。
哪能想到,今天会在,还让他遇到了个正着。
金干随手拽了件灰色短袖套身上,瞥了眼隔壁空荡荡的阳台。他们之间,尴尬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何况,街上穿着背心,赤着上半身的大有人在。
这不算什么,保持平常心。
转身之际,他脚步微顿,忍了会没忍住,还是伸手撩起衣摆,低头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腰腹。
多亏常年锻炼,肌肉很明显。
而且,跟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不一样,纯天然无添加,线条很漂亮,腰身精瘦,又不失美感。
安染靠着墙,冰冷质感的墙面让她没那么热。
等了会,她摸着脸上的温度,轻轻呼出一口气。
悄悄拉上窗帘,头埋进被子里,打算睡个回笼觉。
下乡半个月,她一直在自己家和隔壁两栋楼里转悠。
加上烦心事接踵而来,这天吃饭的时候,她问金干:
“你下次去城里,能带我一起吗?”
“我出车很早。”
怕她误会他是故意拒绝,金干又道:
“三点动身,你起得来?”
说完,他在这姑娘眼里看到一丝迷茫,显然不懂半夜三点的概念。
这也简接说明,她之前过得很好,衣食无忧,无需体验人间疾苦。
安染的生活一直很规律,即便是在压力巨大的高中,晚上十二点也一定准时上床睡觉。
美容觉,养肤必修课,每日一课。
大学里,她也鲜少放纵自己。
由于时常要参加各种晚会,她一向克制自律。
熬夜是女人天敌,所以她从不熬夜。
但今时不同往日,听着金干说三点动身,她有短暂的迷茫,第一个念头就是,三点的话,天亮了吗?
可看着眼前这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她又想,既然他能做到,她也能做到?
于是迷迷糊糊点了头。
金干直觉不太可能,却还是跟她交换了号码。
“行,明早我喊你。”
他是一款黑色直板手机,二手,100块从人手里淘来的。
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没有摄像头。
屏幕很小,上面的按键有些掉了漆。
两人手机一起拿出来,同时出现在视线里,对比简直不要太惨烈。
这个时候,金干没法不去看她。
小公主昨夜应该没睡好,精神不如往日足,看着没什么劲,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他这不起眼的破手机,自然不可能引起她的关注。
玫瑰落了霜,有些蔫巴巴。
金干本只打算交换个号码,没想真的喊她。
因为他感觉,喊不起来的。
可眼下,看她这副模样,第二天一早,狠了狠心,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到快要自动挂断,终于接通。
“喂。”
软软沙哑的,带着点慵懒散漫的,惺忪未醒的嗓音,像夏末的雨后,脱去夏日的燥,染上秋天的凉,比这半夜三更天的夜空更叫人迷惘。
金干拿过刚放好的毛巾,重新抹了把脸,隔了会才吱声:
“喂,你起来没?”
他等了会,没有回应。
又等了会,听到了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意料之中的结果。
金干悠地轻笑。
他没再说话,挂断电话,载着满天星和天边月,奔向黎明。
一连三天,安染都没能起床。
第三天,她苦苦挣扎过,最后放弃了。
也是这时候,她才开始意识到,凌晨三点是什么概念。
一个和她同岁的人,在比如今的她还要小好几岁的时候,便几年如一日的,在这样一个叫都叫不醒的时间点,一点点扛起了整个家。
她很想夸一夸他,可望着这个年轻又帅气的男人,突然觉得,再华丽的词藻,搁他面前,都太单薄。
起不来,安染只能坐面包车。
金干叮嘱道:“六点半开始,去桥头那里等着,两条路上都会有车经过。你一伸手,师傅就会停车。下午回来,你也只要去下车的那个车站,坐车上来。”
已经九点了,最近开始立秋,太阳不再那么毒辣,早晚还有些凉。
安染带的衣服全是夏天的,她要去一趟城里,办很多事。
听着金干讲这些坐车的注意事项,她也没不耐烦,尽管她都知道。上一次,她是自己坐车回来的。
待他说完,她冲他弯眸一笑:
“好呀。”
她是个很会调节情绪的女孩,总能很快脱离不愉快的情绪,永远明媚,娇艳,不带一丝阴霾。
金干看着她走到桥头,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头就看到李成林笑得一脸贼眉鼠眼:
“干哥,厉害呀,这么快,就和小公主混熟了。她刚刚对你笑了,她笑起来真甜,妈的,我可以一个月不吃糖了。”
金干拿掉搁在他肩膀上的手,好笑地瞥他:
“你也说了,她是对我笑。”
李成林差点踉跄了下,一头雾水。
特别迷茫特别疑惑地抬眼,就听金干继续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
再一回头,她走了。
李成林也伸长脖子望,他没金干高,只得踮起脚,看不见美女他看向金干,瞧着男人淡下来的表情,心里萌生出个大胆的猜测,惊讶又夸张地喊:
“干哥,你……”
金干一个眼神甩过来,打断他:
“回家吃你的糖去。”
那眼神,有点凶。
李成林抱着买好的豆腐和肉,瘪瘪嘴后退,幽怨地说:
“干哥,你变了。”
顶着金干平静的目光,李成林忽地变脸,笑得特别欠。
一边朝后跑,一边大声朝他喊:
“是谁说的,要什么小公主啊!哥可不伺候!”
金干:“……”
竟然,无力反驳。
今天又是一个人,没人换班,他和以往一样,拿著书在客厅看。
不得不说,有她圈出的重点,这书,看起来轻松很多,也能记住关键知识点。
一直看到下午三点,他仍是毫无睡意。
就这么耗到了傍晚,迎来新一波人潮高峰期。
“金干啊,秋天到了,西瓜吃着凉,你多进些梨,苹果回来。香蕉不行,香蕉不能放。”
他脸上挂着招牌笑容:“行啊,还要什么,趁早说。明天,记得早点来买。”
“嘿,你这小子,叔还能诓你不成,我肯定是最早的一个。”
金干收下钱,随意扫了眼,就知道多少。
他笑了笑,手放进口袋,摸到手机。
快到晚饭点了,不知道她今晚想吃什么。
县城车站,有时间限制。
夏季最后一班车是六点,秋季是五点。如今立秋了,时间应该已经改到了五点。
不晓得她知不知道……
思维短暂地停住,金干舌尖抵着腮,脑袋一瞬间空白。
她会不会,压根就不知道有时间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