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听听王妃会如何拿起正室的款儿,为难人家。没想到却撞见她那委曲求全,强作大度贤惠的样子,实在不忍。
荣相见此刻又气又想笑,打开他的手:“殿下知道我不贤惠了,你要怎么样?”
周显旸笑意渐收,极认真看她:“你不用贤惠。我见过这世上最贤惠的女子,大度的表相之下是何等心酸。我不愿你也受那样的委屈。”
荣相见立即就想到,当年的坤宁宫娘娘余氏。
他何必用自己的心伤,宽慰她呢?相见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显旸却并未沉浸于情绪之中,如常给她夹了道菜:“王妃,以后用膳不必等我,你自己想吃便吃。”
第67章
夜里, 相见沐浴的时候,不禁感叹:“殿下是不是很想他的母亲?”
飞云由己及人:“应该吧,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哪里, 为自己受着苦,却不能尽孝于前, 如果换做是奴婢, 早就哭死了。”
荣相见又问琳琅:“你见过殿下的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琳琅其实当时也很小 ,许多事都是听说:“余皇后, 性子良善,极得人心。对惠妃和公主就很好,当初惠娘娘位份还不高,每逢年节余皇后都会专门从自己的份例中,出一些给福宁宫送去。
听说,淑贵妃娘娘怀上了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因位份低, 家世也一般,总是不安, 怕有人妒忌加害于她。余皇后就破例将她接到坤宁宫里住了几年,直到庆王长到两岁,淑贵妃都不舍得搬走。后来, 是因为余皇后有了四殿下,淑贵妃才挪去永华宫。”
荣相见心道, 难怪刚才煜王会说那样的话。换作她,是绝对做不到余皇后那样贤德, 那样尽心照顾其他女子的。
飞云又问:“既然煜王的母亲那样贤惠, 怎么又害死了当今皇后的孩子呢?”
“听说, 是因为陛下尤其宠爱当今皇后。当初,张皇后还没有身孕就已经是贵妃了。陛下亲赐封号俪,表示与贵妃伉俪情深,如夫妻一般,丝毫不顾及中宫皇后的颜面。
陛下还允诺等俪贵妃生下皇子,就要册封她为皇贵妃……国朝可从未有皇后在世,就册封皇贵妃的先例啊。
再加上永安侯当时平定东海,开通海市,功勋显赫,而余家老太师故去,朝中声望不似当年。余氏大概是生怕后位不保,也为了四殿下的东宫之位,才一时糊涂,在送给张贵妃的补品中下了药。”
荣相见听着陈年往事,总觉得煜王虽然有军旅之人的果决严厉,内心却是宽和的。他母亲即便为了太子之位有何筹谋,也不至于行此狠毒之事,更不至于如此简单粗暴。可是陈年往事,如今再想追究已经没有凭证了。
她换了寝衣回卧房,见西边屋子里一盏孤灯,煜王正在案前写着什么。一个人,看起来孤单极了。
荣相见拿着一盏灯过去,搁在另一头,照亮些。又搬了凳子坐在他身旁。
“有事?”煜王没有停笔。
荣相见摇头:“就是想陪陪殿下。”
周显旸笔下一顿,就着烛火,王妃的眼睛充满着暖意,连带着他过往孤冷寂寥的岁月都被温暖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继续写完这封奏折,一室只听见虫鸣。
待他搁下笔,荣相见看了一眼,问:“怎么又写请罪的折子?”
“闭门思过就要有闭门思过的样子,若要皇上知道我们每日只顾着吃喝玩乐那还出的去吗?每日一封请罪的折子,表表诚意。”
荣相见点点头:“那我的佛经抄足,也一起呈上去吧,祝祷太后、皇上和皇后,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周显旸深深看了一眼王妃,伸手揽她入怀:“多谢。”
一声微响,打破了这夜的宁静。荣相见顿时紧张起来,她这几日一直惦记着那刺客什么时候来。
周显旸却并不急,拉着她手笑说:“不速之客。”
两人携手去院中,幽暗中一双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怪吓人的。
小南小北正蹲在院中:“这个小东西,往常都是白天来蹭吃。今天怎么晚上来了?”
那小黑猫慢慢与他们混熟了,大摇大摆吃着留给他的食物。荣相见回去翻了个不穿的旧衣裳,在吃食旁边铺了个垫子:“吃完,便睡这里吧。”
周显旸笑道:“明天给你做个窝。”
荣相见已经用上琴谱架子,见他又揽新活,打趣:“殿下,上辈子是木匠吧。”
“王妃不知道,我们爷不止会木工,会做的还多着呢。”小北刚想在王妃面前赞一赞煜王,觑着他的眼神,没有多说。
……
转眼,已是盛夏。
一个月没门,天热得荣相见连花园都懒得去。
幸而最近连日有雨降下,才凉爽几分。
雨停了一天,万物都如涤荡干净一般。空气中尽是清新味道,园中花木更显可爱。
荣相见终于去花园里散步,见煜王在飞来亭中坐着钓鱼,许久一动不动,便留下丫头们玩乐,自己悄悄过去。
刚走到背后伸手,煜王陡然回身钳制住她双手,把她向前一拉,往亭边的靠座上按下去。
荣相见顿时半个身子出了亭子,悬空在亭下穿流的小河上。
“是我!”
荣相见惊呼之前,周显旸就已经知道是王妃了,可是他手上动作比脑子还快,收手不及。
他立即将荣相见拉回来:“你躲在我背后干什么?”
“逗你玩玩嘛。”荣相见拍着心口,惊魂未定。
周显旸拍了拍她的背,给她压惊:“对不住,以后别跟我玩这种游戏,当心被我当刺客扔下去。”
“我知道,再也不玩了。”荣相见哭丧着脸,花银子请她都不玩了。
远处的丫头们刚才吓了一跳,但见荣相见被拉回去,才停下奔跑的脚步,慢慢往这边走,看姑娘需不需要她们伺候。
荣相见安定下来之后总觉得不对,在亭子里看了一会儿钓鱼,才意识到是因为脑子变轻了,她伸手一摸:“呀,惠娘娘送给我的簪子!”
周显旸立即放下鱼竿,走下亭子,在岸边把鞋袜脱了。又把衣衫下摆掀起系在腰间,把裤腿往上撸到膝盖,这才踩着下了河。
飞雪在一旁看着小北一动不动,忍不住说:“主子都这样了,你还在这站着,不该下去伺候吗?”
小北笑道:“傻!爷害得王妃把簪子掉进了河里,自然该他去捡。我去了反而没趣。这叫闺房之乐,懂吗?”
飞云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才多大呀,连媳妇都没讨过,还闺房之乐。
煜王在飞来亭下的河里,顺着流水的方向摸索。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还不见簪子,荣相见喊着:“找不到就算了,别中暑了!”
周显旸如若不闻,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又躬下身细致地搜索过一寸寸浅浅的河滩。
荣相见索性自己也下了水,和煜王一左一右,这样找得快一些。
飞云飞雪忙要跟下去,小南拉着她们:“你们去干什么呀?走,我教你们防身术。”
终于,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丈开外的河中心,一点晶亮的红色在清澈的水底散发微光。
荣相见和周显旸同时看到,生怕簪子被水推走,忙冲上前抓住,两人左右而来,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荣相见差点被撞倒,幸好煜王搂住了她的肩膀,又捞起了金簪。
出水以后,那簪上的红宝石如洗涤过,在艳阳光下格外耀眼。
周显旸转动金簪,细细端详了一下:“这个簪子,有些眼熟。”
“是吗?这是惠妃赠予我的嫁妆。”
“我想起来了,这是母亲送给显瑶的。”
煜王说完,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荣相见说:“惠娘娘有心了。”
周显旸似乎有些意外,他把金簪郑重放回王妃手心,垂眸低声:“别带出门,我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为难你。”
荣相见不解:“镯子都可以戴出去呢。”
周显旸道:“镯子没人见过……”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你知道镯子也是她的?”
荣相见笑道:“猜的。”
周显旸见王妃那样平常随性地对待母亲的东西,颇为感激:“这是母亲离宫前送给我的,那么多年她一直珍藏着从未戴过。她说将来我迎娶妻子,作母亲什么都给不了,只把这一对玉镯戴在王妃手上,就当是她的贺礼。”
荣相见点点头,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你放心,我会谨慎的。”
煜王仍旧不动,就站在那里,眼神低低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相见看他脸上鬓边都是汗,拿帕子沾了水,拧干递给他。
她自己也觉脸上越来越滚烫,分不清是因为男人热烈的眼神与气息,还是夏天的烈日与高温,扑在她脸上所致。感觉快要中暑了。
第68章
周显旸被王妃发丝拂到脸上的酥痒扰乱了心神。
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 无意中看到半只浑圆的黑猫头,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指尖没来由地一阵发麻,强作镇定摊开手帕, 反面一只黑猫,正面一株建兰。
周显旸听见自己的声音, 紧得几乎要走样:“你的帕子, 图案倒是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