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茉莉都开了?”
“是,那一片可漂亮了。殿下与王妃得空去赏玩吧。”
周显旸喝了茶,入鼻一股清香,是放了少许干桂花。
瞧这丫头模样不错,心思灵巧,周显旸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了。”
“奴婢孟贞如,十七了。”
“名字倒好听。”
“回殿下,奴婢的名字是王妃所赐。”
“你就是那个丫头?”周显旸来了兴致,细看了她,“果然伶俐。你先去吧,好好当差,以后自有你的福气。”
说完,他笑着目送孟贞如离开。
飞云飞雪对视一眼,警钟大作。
周显旸回过头看棋局,王妃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问:“你下了吗?”
荣相见不做声,手指敲了敲棋盘某处。这是一处要害,被她抓住。周显旸思忖了一会儿,再下一子,荣相见毫不留情,三两下结束了战局。
周显旸把手中的子往棋笥中一掷:“以后还是改玩五子棋吧,免得连累你棋艺越来越臭。”
“殿下不过是分心了而已。”荣相见示意丫头们收拾,起身福了福,径自回卧房。
留下周显旸在原地,一脸茫然,刚才还好好地说着话,怎么忽然就走了?
路上,飞雪小声嘀咕:“我就说她不安分吧,戴着花来见殿下。”
荣相见淡淡道:“女孩子家爱美,戴支花有什么错呢?”
飞云小心问:“姑娘既不跟那丫头一般见识,怎么还是不高兴?”
荣相见立即装没事人般:“何曾不高兴了?”
回卧房后,琳琅正好休息完来轮值,听说了这事,便笑:“姑娘是生殿下的气呢,他跟姑娘下着棋,还有心思问别的小丫头几岁。难道真的看上孟贞如了?”
“随他便。”荣相见不咸不淡地说,翻出琴谱继续练习《逍遥游》。
箜篌声音空灵动人,周显旸循着琴音慢慢走到卧房门口,站在屋檐下听了一会儿。
他一进屋,琴声戛然而止,荣相见独自坐到妆台边,背对着他。
“这曲子好听,怎么不弹了?”
“琴谱失传了,只能弹到这里。”
“那倒是可惜。”周显旸说着,见她一直坐在妆台前弄头发,似乎不愿意搭理他。悄悄问琳琅怎么回事,她也不好意思说“因为姑娘吃殿下的醋”,只好装不知情。
时候还早,周显旸便拿着一本琴谱出去,叫人把搭秋千剩下的废木料拿些到东边院子里。
荣相见原本还想假装漠不关心,后来飞云过来告诉她:“姑娘,去看看吧,咱们殿下变成木匠了。”
荣相见过去,只见煜王坐在廊檐下,一应锯子矬子锤子改锥放好,敲敲打打。
他身边放着本琴谱,荣相见猜出来是要给她做一个琴谱架子。
她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看他专注干活,又不好打扰,就留着小南小北照看,自己带着丫头们走了。
直到日落西山,琴谱架做好,还是可开可合的。周显旸着人打磨,上了一层油,晾着。自己静了手,才去用晚膳。
到了流云厅阶下的小径,透过花木遮挡,隐约见到孟贞如正跪在王妃脚边 。
第66章
“奴婢是来给王妃告罪的。奴婢今日不是有心的。原是家抄了以后, 头上一点戴的东西都没有了,奴婢便折了枝茉莉戴着,并没有想要故意叫殿下注意!王妃若是不信, 奴婢以后再也不进内院伺候,不出现在殿下面前。”
荣相见道:“起来吧, 不必吓得这样。殿下觉得你有福气, 你只好好受着就是。”
“奴婢不敢要这福气!奴婢说过对王妃忠贞不二,岂能接近殿下呢?”
荣相见蹙眉:“胡说什么呢!殿下所想,就是吾之所想, 忠贞于吾,便是忠于殿下。琳琅,明日你拿些簪环首饰给贞如。”
孟贞如明白这是王妃赏她,也知道自己一生只能听任殿下和王妃处置,只好磕头谢恩。
贞如离开时,正撞见煜王,吓了一跳。周显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侧身给她让了一条路。孟贞如似乎是不敢相信,怔愣片刻, 立即退下。
流云厅里,霎时间一片安静,唯余轻微流水声。
荣相见出了一会儿神, 想起许多往事。想起上一世,处处被厉王妃针对, 想起小时候依恋夫人这个嫡母,却屡屡被拒绝的场景。
如今她也做了正室, 不想苛待其他女人。说白了, 都是后宅里讨生活的女人罢了。
她感叹道:“小时候总觉得夫人不喜欢我, 是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又奇怪大哥哥也不是,母亲却待他很好,难道是因为她不喜欢女孩?
如今想明白了,母亲心里一定有很多怨。她不得不贤惠地看着我父亲不顾祖父反对,纳我娘入府,与我娘恩爱胜过人家夫妻百倍。我娘不在了,夫人的怨还在。”
“姑娘仁善,最识大体,贞如有福气。”琳琅宽慰道。
荣相见轻笑:“不然能怎么办呢?谁让国朝的女子,都以贤惠为德,哪怕心里不喜,面上也是要笑的。”
“殿下还是很爱重姑娘的。这就够了,知足一些,日子才好过。”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荣相见长舒了一口气:“着人去叫殿下了吗?他午膳没好好吃,晚膳别再马虎了。”
“已经着人去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周显旸缓缓走上前,荣相见惊觉方才的话可能让他听见了,掩下心虚,若无其事地布菜。
周显旸坐在她对面,笑道:“我刚才瞧见孟贞如,说你赏了她首饰。”
“嗯,正是爱美的年纪,可怜见的,只能摘花戴着。”
“王妃真是国朝最贤德的女子。”
“殿下取笑了。殿下瞧上的人,对她好些是应该的。”
周显旸看她的样子,试探问道:“既然王妃如此大度贤惠,那不如……我跟你讨了她。”
飞云飞雪脸色皆变,没想到新婚没多久,煜王竟一点王妃的面子都不顾,等不及就要纳妾?
荣相见却仍摆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眼神的光彩暗淡下去,应声:“那是她的福气,我这就着人去告诉她。殿下想让她住哪儿?我立即让人收拾出一个院落,再派几个丫头伺候她。”
荣相见说完,给煜王舀了一碗汤奉上。
周显旸见她这样,又好笑又心疼。起身,把凳子搬到她身边:“瞧你这委屈样。”
荣相见绽开笑脸,眼睛也跟着笑起来:“没有啊。”
“小骗子。”周显旸狡黠地笑,“既然王妃如此贤惠,那我连着琳琅和飞云飞雪一起讨去。”
那三个丫头一听,大惊失色,跪了一地。
荣相见惊讶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煜王在跟她玩笑,气得当胸捶了他一拳。
这一下手没轻没重,直捶得周显旸喘冷气,立即抓住她手:“我没死在西秦人手里,别让你给谋杀亲夫了。”
“谁让你戏弄取笑我?”荣相见甩开他手,扭开身子,懒得看他。
“我是认真的。你没瞧见小北,还有我那些阳州来的部下,多半都打着光棍呢。”
“?”荣相见大为意外,那三个丫头立即齐声道:“奴婢一辈子服侍王妃,绝不离开王妃。”
周显旸跟她解释:“府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丫头,配给外头的乡村野夫或府里的小厮奴仆,不是可惜了?不如跟我的那些部下。他们可都是朝廷在册的将士,将来若有出息,建功立业,开衙建府,你的丫头也跟着做夫人了。”
那三个丫头却怎么都不肯。
荣相见早明白她们的心,当初就连嫁去阳州,她们都愿意跟随。她自己终身已定,前些日子便有了给这几个丫头寻摸归宿的打算。
听煜王这么说,干脆顺水推舟:“难道你们甘愿一辈子为奴为婢,生的孩子也是奴仆?我原就想着等你们找到好去处,便放了你们的卖身契,让你们脱去奴籍,做个寻常百姓。只是,一时不知你们的归宿在哪里。如今殿下提起,倒是个好主意。”
“什么归宿,天底下的男人加在一起,都没有姑娘好!”飞雪赌气似的。
飞云则哭着说:“姑娘是不是嫌弃我们了,想让孟贞如那样伶俐标致的伺候你。”
荣相见哭笑不得:“我没有这个意思,殿下不是也想给她说亲吗?”
周显旸眼见自己一句话 ,让小丫头们哭了一地,怪过意不去的:“你们别误会,又不是逼你们嫁人!前儿才打了那个强娶民女的,难不成今天我就自打嘴?不过是跟你们姑娘讨个口风,让她留意着人。将来你们就算嫁给王府侍卫,也照样能留在府里当差,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才让丫头们稍稍收了声。
荣相见叫她们起身,对煜王说:“殿下为她们着想,甚是感激。只是这事急不得,从长计议才好,也得她们各自愿意啊。”
“那是自然,你慢慢看吧,看有没有中意的。”周显旸喝了一口汤,又快速出手捏了一下王妃的脸,“你还给我甩脸子么?”
刚才在外头听见她们主仆说话,周显旸恍然,原来王妃下午没来由地生气,是以为他看上了孟贞如,在生他的气,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