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答应了,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的脸色,退下。
太后这才盯着皇帝:“启王是在你的藩地长大,哀家跟他素来没什么祖孙情分,也不了解他。你觉得,会是启王谋逆行刺吗?”
皇帝面色阴晴难定,似乎也在权衡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抬手招来段飞:“那日行刺之时,启王站在何处,你可还记得。”
段飞毫不知情,照实回话:“当然,启王当时就在臣身边,一直在和臣说话呢。”
“他怎么好端端,跑到你身边去了。当时,你领着羽林卫护卫在高台之侧,并不在王公之列。”
段飞一脸懵:“这臣就不知道了。当时演武正热烈,启王走过来,跟臣闲聊。”
“聊些什么?”
“都是些不打紧的话题……臣当时忙着查看周遭情形,也没认真听……”
段飞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难道……启王是有意分散臣的注意力?”
一想到这里,段飞立即跪下:“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太后见皇帝眼神愈发阴冷,便说:“既然皇帝有疑,不如设个局,叫他自揭真面目。”
周显旸受伤后的第三天,众人都很担心。按照太医的说法,今日若再不退热好转,情况就难了。
连禁足的厉王夫妇都请旨进宫去探病。
众皇子请过安后,同往崇华殿。
岐王最是气盛,忍不住议论:“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校场并非意外,而是有预谋的行刺。昨天四哥曾短暂醒过来一次,想告诉王妃谁是凶手,可话还没说完又晕过去了。”
允王立即道:“怎么不知道?昨天我和允王妃亲耳听四嫂说的……四哥当时看见幕后主使了。”
厉王急忙问:“看见?那意思是就在校场,王公重臣之中?”
“应该是。”
牵扯到御史台和监查院的时候,厉王就已经怀疑是永安侯背着他做了什么,这两个地方他们安排的人虽然折损了些,但仍有势力。
厉王生怕自己受此牵连,便道:“此事闹得人心惶惶,希望四弟吉人天相,让凶手尽快落网。”
“谁说不是呢?”庆王叹了口气,“原先御史台居然有人带风向,硬说是四弟一手操纵整个事件,为了争夺父皇的恩宠!居心实在恶毒,若由着这人兴风作浪,后患无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到了崇华殿。
周显旸还没醒,各位殿下的慰问,只好都冲着煜王妃去。
荣相见在病床前守了三天,此刻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眼窝都凹进去了。
素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启王妃劝道:“煜王妃,纵然你对煜王情深义重,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这样将来四弟看见,岂不心疼?”
孙明悦忙跟着又劝了一回:“相见,你就听大嫂的话,去福宁宫里睡一觉吧。这里我替你照看着,你还不放心么?”
荣相见已经非常虚弱,心有余而身体实在支撑不下去,少不得答应了。
琳琅立即扶着她,去了后宫。
众皇子围坐在煜王病床前,问太医情况。听说,他已经退烧,只是过于虚弱,这两日应该能醒过来,都放了心。
坐了一会儿,承干宫来人,传厉王夫妇。随后,庆王夫妇和岐王也各自去给皇贵妃和贤妃请安。
启王眼看殿中人越来越少,便对允王道:“五弟,你们不去给嘉贵妃问个安吗?”
第170章
允王看了一眼允王妃, 说:“四嫂不在,我还是好好替她看着四哥吧。”
“这里有我呢。我是大哥,更应该为弟弟尽心。你去去就回来, 不妨事。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几个, 有母妃在世, 可以承欢于膝下。”
这话倒是真的,允王便道:“那我独自去吧,王妃留在这里照看四哥。”
“是。”孙明悦立即起身准备送行, 允王忙做了个手势,叫她坐着别动。
孙明悦会意,又坐回床头的圆凳,和启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启王妃对手里的茶格外满意:“这崇华殿不愧是父皇饮食起居之地,连茶叶都比我们日常喝的贡茶要好上百倍。”
孙明悦闻言,也认真品味了一番,果然清香回甘。启王妃便请宫人给她添了一盏。
照顾昏迷的病人是很枯燥的, 孙明悦一路与启王夫妇喝茶聊天,说着煜王回京后一路的风波, 颇为感叹。
时间竟然过的也很快,半个时辰后,孙明悦觉得小腹胀胀的, 便起身说要去更衣,请启王夫妇帮忙照看。
启王夫妇笑道:“你且放心。”
待孙明悦带着侍女离开, 启王妃绕道屏风外,说看见茶盅里有虫, 命宫人重新沏茶一壶茶来, 又看了一眼守在殿外熬药的太医。
支开所有人后, 启王妃站在屏风一侧,看着自己的夫君已经坐到了床边。
“一定要这样吗?他未必知道。”
“我们不能冒险,等他醒来就晚了。”
“那就尽快吧。”王妃站到了侧殿门边,向外望风。
启王轻轻掰开周显旸毫无血色的嘴唇,将一粒药丸丢了进去,随即将茶碗凑到他嘴边。
忽然,手上如负千钧。
启王回身一看,禁军首领段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何时到了他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臂。
启王背心一凉,笑道:“段首领,你来了?”
段飞一丝笑意也无,立即点了煜王的穴道,激得他将药丸吐了出来。
“启王殿下,跟我走一趟吧。”
启王笑道:“段首领是何意?”
段飞碍于地位差别,不便与他相争,立即将太医唤了进来,叫他查看药丸。
那太医,早已领命,将药丸碾碎,细闻。
“这药名曰嗜血丹,若碾成药粉冲入日常饮食中,时日长了会让人渐渐气血双亏,直至病亡。若以丹药入口,含在口中慢慢融化,以煜王这重伤失血的病体,最快黄昏之前,就会在昏睡中血枯而亡。而且,丝毫看不出中毒迹象……”
太医们战战兢兢为煜王治了这么多天,眼看大功告成,若被启王一粒丹药下去,不仅背锅,更有性命之虞,言语中难掩不齿。
启王一听,故作惊讶,“什么人,竟然如此歹毒!”
段飞讽刺道:“启王殿下,不必做无谓的挣扎。”
“你怀疑本王?本王刚才不过是听四弟说口渴,准备给他喂一口茶而已,如何就将这毒害四弟的罪名扣给本王!”
段飞的确没有亲眼见到启王投毒,只说:“殿下不必冲下官撒气,是非曲直,陛下自会定夺。”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纷纷踏踏的脚步声。
沈都知高声:“陛下驾到。”
启王此刻才反应过来:“你们算计我!”
段飞不待他多言,双手如铁,将启王钳制着押离床边。皇帝快步行来,先到周显旸床头看了一眼,问太医:“煜王可有事?”
太医给煜王号脉后,立即回道:“多亏陛下英明,段统领出手极快,这药丸还未及融化,对煜王并无损伤,想来是才刚入口不久。”
皇帝这才放心,走出屏风之外,端坐于桌边,满脸阴鸷。
启王原本还想挣扎狡辩,转眼看王妃已经被羽林卫押着扔到地上,心中已知结局。
皇帝一眼都没看他,用眼神摒退众侍卫和宫人,只留沈都知和段飞在侧。
而后盯着地下的启王妃:“你在外头望风,定然知情。朕只问你一次,若有半字虚言,当心你娘家人的性命。”
启王妃如蒙五雷轰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不断磕头,恳求皇上宽恕家人。
启王与她夫妻十几年,听着那咚咚地磕头声,十分不忍,便道:“父皇不必责问王妃,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王妃也劝过我,只是奈何不了我罢了。”
皇帝冷笑:“你倒是敢做敢当,居然自己跑到宫里来毒杀自己的亲弟弟,连个刺客、宫人都懒得使唤!”
启王一副坦荡的模样,直言:“禁军军规森严,将这崇华殿围的水泄不通,刺客断断进不来。前些日子,煜王妃又寸步不离地守着,宫人们也近不了身。再说,这样的事,他们胆子小,一不小心就吓得抖落出来,不如自己动手干净。”
“你这一番话说得,好像在替天行道一般,还等着朕赏你不成?”
启王沉默了片刻,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皇帝:“我就是在替天行道!只可惜,棋差一着,父皇有心护着他们,无法看着周显旸和那个贱婢去死,实在遗憾!”
这话说得,连段飞这个军中之人,都有些难以接受,一脸惊讶。
皇帝面色越发深沉,问:“你这样恨显旸和余氏?”
“没错。”启王冷笑,“自从父皇登基,我随驾入宫,余氏便屡屡薄待于我,总是忽视我。每次看见显旸在坤宁宫里,被余氏精心照料,被父皇全心呵护的样子,我的心就像是被钝刀子割的一样疼。这原本该属于我和母亲的幸福,都被他和余氏那个贱人占了去,怎能不恨?”
“明|慧皇贵妃……”
皇帝登基之后,许久没有想起过她,一时之间,竟然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