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和皇后不是一条心吗?”
荣相见也不清楚。她叹了口气:“先看皇上查的怎么样?如果关宁和校场那边一直不吐口,咱们得想个办法。”
朝廷向来不杀言官,所以关宁在刑戒司受的罪比旁人小得多。
好在,他一介书生,扛不住刑罚,很快就吐口:那姨娘是他借着宋羽想要结交拉拢史丰的机会给送去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是得了原监查院左丞朱蒙的授意,并不知内情。
原来这关宁曾干过强娶民女的勾当,被一纸状书告到监查院,全靠朱蒙摆平。朱蒙以此为要挟,他不敢不遵从,照他所说,还了这个人情。
一看到监查院三个字,皇帝气得把刑戒司的折子都扔了。
“难怪他们这个时候动手,就因为朕刚刚料理了监查院!难怪当时监查院和御史台会联手来弹劾显旸。他们中早就有人串通一气!”
沈都知战战兢兢捡起折子,轻轻放回案上。
皇帝忽然问:“你说,这件事跟永安侯府是否有关?”
沈都知面色尴尬:“臣愚钝,监查院的人犯事,跟永安侯有什么关系?”
皇帝冷笑:“虽然朕也不能断定他们是永安侯一派。可是他们早就埋下了史丰这个雷,除了张家,谁会在显旸一回京,就开始着手对付他?恰好因着最近监查院案子,才急着给引爆。一石二鸟,刺杀于朕,嫁祸显旸,实在可恶!”
沈都知忙劝慰:“皇上若有疑虑,只管传永安侯一问便是。”
皇上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生气:“朕念在他平定海寇,助开海市,他那两个儿子犯事都从轻发落,也保了他爵位尊荣,没想到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沈都知紧张不已,实在不知皇帝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
谁料皇帝发泄完,很快平静下来,叮嘱刑戒司:“此事先别声张。朕总觉得,这事不只是永安侯那么简单,他……他不至于……先等校场那边的消息。”
接着,又叫宫人前去传旨,以参赞朝政的名义,传唤朱蒙进宫议事。
然而,很快刑戒司都尉来报,连弩营有几个将士自尽身亡。恰好就是那日与史丰说过话,借过弩的将士。
“他们急了,知道事情瞒不过,就杀人灭口!”
眼看皇帝气愤不已,刑戒司动作迟了一步,肖巩胆战心惊,立即禀报:“幸而刑戒司去现场,拷问了一些相关人员。才知道,事发之后,连弩营有人抬了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出去,便循着线索控制到了一项关键证物。
“是什么?”
“是一具整个头部被利器扎烂的尸体。”
第169章
此话一出, 莫说是皇帝,就连段飞听得都汗毛倒数。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史丰的长子,那个在西秦惨死的千夫长。
段飞作为军人, 深为愤恨,在旁忍不住直言:“居然利用一个为国朝捐躯的军人惨死之状, 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简直是丧心病狂。幸而陛下明察秋毫,否则史家父子也太冤屈了。”
皇帝面色阴沉:“难怪史丰会说在现场看到了儿子,发狂为他报仇。从在他身边安插妾室, 以安宁香诱导,再到校场故意模仿其子死状,刺激他发病,这整件事布局,恐怕是从去年兵部改制,筹备校场演武就已经埋下伏笔。朕估计史丰去试用连弩,可能都是连弩营有心之人鼓动他去的。”
想到之前齐老将军说, 史丰自从领了闲职,遵从太医嘱咐, 许久不碰利器。这次,却被当做棋子驱使,这幕后之人心思真是狠毒无比。
皇上当即下令, 命刑戒司释放史丰,让他儿子把人给带回去, 派太医诊治。此事如今虽然还未定论,但已经可以确认他是无辜的。
史维悬心几日, 此刻看着浑身上下如血人一般的父亲, 失声痛哭, 求齐老将军:“待爹爹的伤好了,我们还是回阳州去吧……京城比战场凶险万分,我们待不下去了。”
齐老将军无言:“一切等你爹和煜王伤好了再说。”
……
周显旸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故事并不美好,他在母后被废黜之后,痛斥父皇昏庸,断绝父子关系,自请废黜,以庶人之身陪伴母亲,一起被幽禁在皇陵。
直至有一天,先皇驾崩的消息传来,他和母亲被短暂放出来,被押着远远朝先帝陵寝,跪拜了一次。
然后……母亲被张皇后,不,被崇庆皇太后的宫人下令,给先皇殉葬。
当他挣脱宫人的押解,去救母亲的时候,被身后的侍卫以□□穿心。
往常噩梦再痛苦,只要梦醒,心口的痛苦就会缓解,可这一次睁开眼,得到的是万倍于梦中的痛苦。
他喘了一口冷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清醒。
小北立即就发现他醒了,站在床边,脸上笑开了花。
周显旸也艰难地回给他一个微笑。
往常这个时候,小北早就该嚷嚷起来了,这次却是轻声往外走。
他这才注意到趴在床边的荣相见。
她发髻松松挽在脑后,只用一根素色玉簪定住,想来是这些天忙的根本没心思梳妆。
一只手垫在脸下,另一只手握着他的左手,就这样睡着。
但是,能看出来睡得并不安稳,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警惕状态,有轻微的动作。
周显旸努力抬了一下左手,触碰到她的脸。
荣相见整个人一惊,旋即醒了。
看见周显旸苍白勉强的笑,她瞬间红了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抓着他的手默默流泪。
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疼吗?”
周显旸也费力地挤出两个字:“不疼。”
他还记得自己拔箭的时候,生生痛醒。王妃抱着他哭得死去活来,在他耳边说着那样的话。
他努力抬手,想给她擦擦眼泪,但是根本抬不起来,牵扯得伤口太疼了。
相见立即俯身,把脸放进他手里,让他毫不费力就能擦干她的眼泪。
荣相见知道他在骗人,但无妨,他能醒就好,能再和她说话就好。
孙太医很快被小北叫来给煜王诊脉。
他整个人面露喜色,知道煜王的命是保住了,自己儿子的命就也保住了。
趁着太医去回禀皇上的时候,相见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告诉显旸,即便是那些会让他寒心的事,也没有隐瞒。
周显旸安静听着,丝毫没有情绪波动,末了只道:“实在辛苦你了。”
荣相见摇摇头:“这算什么,你才是最辛苦的。”
说罢,差使宫人去慈宁宫告诉太后这个好消息。
周显旸这才知道,自己是在崇华殿内养伤。
眼见四下只有王妃和小北、琳琅,周显旸悄悄朝他们做了个手势。小北和琳琅会意,立即走到屏风之外守着。
荣相见坐到床上,靠在周显旸身边,听他说话。
“大哥……是大哥。”
“真的是启王?”荣相见原本也猜到这里,但听他这样说,更笃定了。
周显旸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出事的瞬间。
“当时,我扑过去,想用背上的金丝软甲抵御冷箭,正好看见站在角落的启王,盯着我们。他眼里丝毫没有惊惧慌乱,反而是一副大仇得报的癫狂。现在想想,他和守卫在高台外围的段飞站在一起,是有意避开冷箭。”
“可是现在校场的人,已经自尽身亡了……只怕死无对证。皇上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估计是查不到他。”
周显旸说:“那就让他……自己跳出来。”
……
煜王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可是,当皇帝和太后再次赶到的时候,周显旸又睡了过去。
太医连忙安抚道:“殿下高热已退,这次不是晕厥,是太累了昏睡过去。煜王失血过多,几日没有进食,所以精力不济。方才王妃给他喂了些流食,等他补充一点体力,一定能恢复好,跟太后和陛下说话。”
听太医这样说,他们才放了心。
荣相见行礼送长辈们出去时,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事,很是不安。
太后和皇帝一早发现,支开众人,只单独问她话。荣相见惊恐不已,跪在地上说:“殿下刚才醒时,跟我说,他看到是谁谋逆行刺陛下。”
“谁?”
荣相见作出为难的样子:“我不敢说,我怕太后和陛下觉得我挑拨天家和睦……那我就罪该万死了。”
太后厉声道:“糊涂啊,皇帝和显旸的命都快被人伤了,你还顾忌什么天家和睦!你只照实说,哀家和陛下绝对不会责怪你!”
荣相见这才斟酌着开口:“殿下说,事发时他看到启王,毫无惊慌之色,满目愤恨,冷眼旁观。且当时启王脱离了人群,独自站到了段飞身边,避开冷箭,似是早有准备一样。”
“怎么会是他?”太后非常不解,荣相见忙道:“启王兄最是孝顺,性子温和,按理说做不出这样狠辣之事啊,所以相见才犹豫,怕是殿下看错了……这没有实据之事,说了有搬弄口舌是非的嫌疑,可是,又不敢隐瞒太后和陛下……”
“好孩子,”太后示意唐副都知将她扶起来,“你只管好好照顾显旸,其余的事,自有皇帝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