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休沐, 望舒也一连倦怠了好几日,胡吃海喝,没心没肺。
父亲却忧心忡忡,“都说了不要躺在床榻上吃东西,要是二皇子出了个三长两短, 你跟三殿下的婚期又得往后推,现在宫里没个准信,咱家喜联都不敢题。”
望舒将手中果盘丢到一边, “总归我也不急,便让他的丧礼走在前头又如何, 难道还要晏希白给他守孝三年,娶不了妻?”
父亲被她气得要命, “没大没小,没轻没重, 谁叫你直呼殿下名讳。嘴上不把门,若叫外人听见, 非得将你押入大牢, 上刀山下油锅, 皮都给扒了。”
“把谁给扒了皮?”这时,望舒母亲推门而入。
父亲敛了怒气,低身作揖,“夫人。”
这对离异夫妻目光交汇,一切情绪都变得晦涩难懂,她浅笑着欠身行礼,“我不过一介草民,担待不起。”
父亲垂下眼眸,有些落寞,“你们聊,我先回去处理公文。”
望舒一个侧身,从床榻上翻起,随后落了地,走到一旁倒上一盏热茶,说道:“阿娘快坐,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她一边坐下,一边说:“寻个清静。”
行吧,外祖父那个小老头来到京城之后,看见哪个郎君都欢喜,闲来无事抓上酒楼唠嗑几句。
“哪里人士?”
“长居京城。”
“可有娶妻?”
“妻死,育有一子。”
“鳏夫好啊,我女儿死了夫婿,改日给你介绍介绍,若是看对眼便凑一对鸳鸯。”
就这样,阿娘前前后后被安排着见了许多郎君,终于遇上个志趣相投的,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大献殷勤,追求狂热。
外祖父神气地跟望舒说:“看吧看吧,我给你阿娘寻了个好归宿,日后我老来归西,也可以瞑目了。”
结果却被望舒父亲搅了一趟浑水,带着官兵上门,说那人身负命案,要抓回大理寺受审。
当时父亲目光赤、裸裸落在阿娘身上,“以后擦亮眼睛,别信错了人。”
好像在说,看吧看吧,你遇上的人也就那个样,还真觉得一把年纪能再嫁个好夫婿。
阿娘说:“什么时候御史中丞还要管大理寺的案子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劳你费心。”
他紧绷着身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外祖父也生气,“女儿啊,城东的李郎,杭州来的沈郎,要不要见见?你放心,我都查过底,绝对不会出差错。”
阿娘说:“见。”
后来,一次两次可以说成偶然,三次四次便真的是蓄谋已久。
父亲锲而不舍赶走了一个又一个郎君,迟迟才说出心底事。“若我将赵氏母女送出戚府,我们还能重新开始么?”
母亲无奈地笑了笑,“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御史大人,往前看吧,别来我这儿自找麻烦了。”
望舒恨不得拍手叫好,贞洁是男人最好的聘礼,丢了你还妄想娶妻。
素娥捧来热乎乎新出炉的糕点,望舒忍不住又尝了几口。
阿娘说道:“你好像胖了。”
她手中糕点掉落,眼中泛起酸涩,“你怎么可以说我胖了呢?”
低头掐了把肚子,她才没有长胖呢,又挑了一块干果放进嘴里。
“嫁衣试了没,哪里不合适我再给你缝缝补补,剪剪线头。”
“阿娘你放一万个心,尚衣局做的衣裳,又怎么会出纰漏呢?”
“万事只有自己上手才能图个心安,素娥,快拿出来让她试试,别磨磨唧唧了。”
当望舒穿上嫁衣之后,腰封缠了上去,她终于意识到,该吃素了。
许是不该表现得那么开心,晏希白带着望舒参加宫宴,贵妃发了疯一般在圣人前吵吵闹闹,“陛下,可有二郎消息,求求您再多派些人手,去找找吧。”
皇上一脸深沉,“为人父母又岂会不担心,既然翻山越岭寻不到尸体,定然还存在一丝生机。”
望舒与晏希白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住嘴角,刚想为二皇子哭丧,便有侍卫气喘吁吁来传,“陛陛陛下,二皇子找,找到了!”
一口气喘不上来,在场诸人无不屏住鼻息。
话一落地,贵妃娘娘从悲戚到狂喜,不顾身份奔了下来,晃着侍卫,问道:“你说什么!找到了,在哪?”
“快说啊,我的皇儿在哪?”
侍卫回道:“在河水下游的一个小村庄,但是二皇子因为脑部受创,失了记忆,险些与一个村姑拜堂,纠缠着不愿随我们回京。”
人间处处是荒唐,望舒与晏希白轻声耳语,“皇子和村姑,倒是有趣。”
晏希白给她递了一块糕点,“怪可惜的,失忆却未曾失智。”
望舒看着软软糯糯的花饼,吞下口水后摇了摇头。
晏希白失落了一会儿,便问道:“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嫁衣穿不上了。”
“还有一些时日,我让尚衣局的人再改改。”
“我的意思是我要……抑制口腹之欲。”
他有些懵,呆呆地应了声好。
然而,第二日他便派人送了满京城玲珑满目的美食,望舒光看着却不能吃。
婚期在即,他却好似陷入了莫名的兴奋与喜悦。
除夕过后,便又进入了冗长的假日,两人手牵着手步行游街,望舒要给他挑一件衣裳,掌柜的口若悬河,夸赞道:“郎君丰神俊朗,这身墨绿衣裳最衬您的气质。”
晏希白直勾勾盯着望舒,有些晃神,反应过来后笑着说:“是啊,还有五日我便与戚娘子成亲。”
前言不搭后语,掌柜的人傻了,“那恭喜恭喜?”
望舒只好尬笑着将他拉走。
坊市中有个卖木偶人的小摊,望舒正细细挑选着小木人,老板看着他们,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当真是一对璧人。”
晏希白羞怯地挽起望舒手臂,“你怎么知晓我们过几日便要成亲?”
摊主呵呵笑道:“恭喜恭喜啊,既然有缘,我替你们刻一对木偶吧。”
或许是被他的笑声感染,望舒也有些欣喜,“多谢老板,祝您财源广进啊。”
瞧着晏希白那黏人的样子,望舒揪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天天挂在嘴上,你烦不烦啊?”
他红着脸说,“值此佳期,一生一次,不烦的。”
望舒面无表情地说:“呵,还一生一次,这大婚想要多少次便有多少次,你也不觉得繁琐。”
他连忙说道:“我不娶妾!”
“我是说,你若喜欢,我们便离了又合,你要多少回我便陪你多少回,行吗?”
他摇了摇头,“不离,这不一样的。”
“你别开玩笑,也别不喜欢我。”
小郎君委屈巴巴低着头,脆弱又伤感,望舒牵起他的双手,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喜欢喜欢,喜欢死了。”
过了许久,老板刻好木偶,又细心用手帕包上,递给二人。
冬日里天黑得快,千家万户亮起了灯笼,望舒伸了个懒腰,锤了锤累得发酸的大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晏希白,该回去了。”
从白雾弥漫的清晨,一直到日落黄昏。光是想到此后余生,每时每刻都是二人携手共度,晏希白便觉得整个人都陶醉在了蜜糖里。
分别的路口,望舒说道:“殿下,该放手了。”
他却将她揽入怀中,迷迷糊糊可就是想亲亲她,气息灼热,在寒冬中不断缠绵。
望舒想要挣脱,“殿下,大庭广众之下呢。”
晏希白一手替她盖上了宽大的斗篷帽。
她想,他一定没有听说过掩耳盗铃的故事。
出嫁前一天,宫里的女官过来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哪个时辰该过哪个门,什么时候拜过天地祖宗,什么时候给人敬酒。
望舒觉得她太过聒噪,“懂了懂了,会注意的。”
随后便让侍女将她打发走。
阿娘忸怩地将她单独留在房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望舒打眼一瞧,是她早八百年便赏过的活春宫,阿娘她耻于说这些,又怕女儿不懂,将东西塞到她手中,说了句:“你好好看看。”
便又离开了。
望舒翻了翻,随便扔至一旁,无聊至极。
门外有人传道:“娘子,二皇子妃前来拜访。”
望舒霎时打起了精神,她就说嘛,原来这么沉闷的原因竟是缺了个找事的。
她唤道:“让她进来吧。”
也不知道这小妮子想掀起什么风浪。
杜婵娟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肚子已经显怀。
“请坐。”
杜婵娟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
“二皇妃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杜婵娟捻起一块糕点,正要往嘴里放,望舒制止道:“别吃——”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星期一倒v
第71章 大婚
她有些迷惑地抬起头, “怎么了吗?”
望舒嘴角抽搐,“你怀孕呢,别乱吃东西。”
要是来个栽赃陷害, 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杜婵娟有些神伤,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糕点。
她抬头打量着四周, 红烛帐暖, 珠玉玲珑,华丽的喜服挂在衣架上, 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