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皇子呢, 总归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吧?”
晏希白说道:“证据凿凿, 他确实虐杀多名女子,父皇不愿此事流出,有损皇家威严,叫所有人守口如瓶,而大皇子,也只是暂押府中。冬狩,亦是如期举行。”
意料之中,“可为什么人生来命就不同,那些被折辱至死的女子呢,她们家中亦有父母长兄,这也未免太叫人心寒。”
“对了,殿下,那偷东西的,与送信的可都是同一人,哪路英雄好汉,有如此本事?”
晏希白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猜是她,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盗贼。”
“以前城东山头有一伙土匪,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嚯嚯了好几个大家族,后来圣人派大皇子前去剿匪,他虚与委蛇与寨主女儿成了亲,大婚当晚带人攻下山寨。或许是动了些真心,一招偷梁换柱将新婚妻子囚在了身边,后来那女子失了踪迹,或许已经死了。”
“而那女盗贼正是她的姐姐,当年游历江湖,回到家中才发现满门抄斩。”
望舒觉得可笑,“又是真心,脏死了的真心。”
“晏希白,我巴不得自己翻身当皇帝,可我又是个糊涂混账,自己的事情尚且管不明白,更管不了一整个江山了。所以你争气些,这世间有那么多不公,你且睁眼看清楚,惩奸除恶,学以载道。”
他说,“会的,我会的。”
“可这世间最大的不公便是有皇帝啊,有人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有人寒窗苦读十载,只为寻个机会,摇身一变成为上等人,有的庸庸碌碌为生计发愁,终此一生穷困潦倒,窘迫不堪。”
“父皇当年亦是壮志凌云,想要开疆拓土,想要改善民生,到头来,耽于享受,更是无心政事。又有多少大臣少时便立志官拜九卿,只求为民请命,如今呢,吃着好酒好肉,又有奴仆低头小心讨好,可欲壑难填,一贪再贪。”
“望舒,我也害怕,终有一天我也变了模样。”
望舒埋在他的胸膛,“变了模样我也喜欢,若是我也劝不动了,便陪你一起做千古的罪人。”
晏希白像是得了糖的孩子,眼睛如同星星般光芒闪烁,他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望舒侧脸,“娘子,这情话当真好听。”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轻声失笑,“晏希白,为什么同一个父亲生的,就你这般讨人喜欢。”
他有些不解,“哪里讨人喜欢?”
望舒啾的一声亲了亲他的唇角,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真是,哪哪都长在了我心上。”
“那倒是怪让人伤心的,以色侍卿可是长久之计?”
“殿下美人皮文人骨,以后想必也是个儒雅的小老头,最合我心意。”
外边角声吹起,望舒催促道:“殿下,冬狩快要开始了,你倒是换身衣裳啊。”
他黏黏糊糊应了声好,望舒继续交代道:“多带些人手,万事小心。”
“棋局已布好,只待鱼儿上钩,自食恶果。”
每年冬狩都会发放不同颜色的旗帜,将众人分为不同阵营,相互较量,最终夺得魁首的皇子与武将,都能得到圣人青睐,轻则黄金珠宝、赏赐无数,重则升官进爵,此后备受器重。
因此,冬狩便成了他们比拼骑射的赛事,自然而然,其中不乏明争暗斗,阴谋诡计。
若说今年有什么不同,便是多了一支女将队伍,京中擅长骑马射箭的世家小姐亦是兴致勃勃加入其中。
这会儿,那些擅长拍马屁的老臣子正一个劲的夸赞老皇帝,说此行此举是天子气度,好像让女将参加个冬狩便是特意开的恩典一般。
望舒依旧有些不放心,与戚兰成说道:“长兄,殿下刚刚大病初愈,劳烦您一路上照看着些。”
戚兰成笑道:“那是自然,山中不乏猛兽,你也小心些。”
望舒许久未曾参与骑射,技艺也生疏了许多,上了马之后,领队的女将说:“姐妹们,咱这回可不是玩闹,奔着夺魁去的,害怕的赶紧躲回阿娘怀抱。”
说实话,望舒有些害怕的,却也是硬着头皮上了。
若无意外,冬狩前,都有侍卫将些温顺的小鹿小兔赶进山中,豺狼虎豹亦是鲜少出现,但上辈子便是出现了这个人为的意外,晏希白被狼群包围,九死一生逃脱后却负了伤,望舒误打误撞便捡到了他,谁料迷了路,两人在山里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天色渐晚才有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寻到。
鼓声敲响,各队人马朝不同方向出发。
望舒骑着小白马慢悠悠走在身后,戚袖只护了她一断路程,随后便按耐不住,说道:“望舒,你若是不行便在这儿候着吧,待阿姊去给你抓几只小白兔,顿顿喝汤吃肉。”
望舒愣愣地点了点头:“嗯嗯,好。”
眼看着所有人骑着马向前狂奔,她依旧不徐不疾,安静下来后,便听到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霜雪中有一抹流动的白,望舒屏住呼吸,拉开了弓箭,瞄准后哗的一声射了出去。
谁料扑了个空,小白兔被惊扰后,一边忙着四处逃窜,一边转身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嘲笑她奇差无比的射技。
可没跑几步它便被另一支弓箭射下,挣扎过后倒在了地上。
便有侍卫过来将它捡起。
望舒抬眼一瞧,便看见了晏希白。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他骑着马来到望舒身边。
“我可不想跟你一块儿,毕竟你去哪,豺狼虎豹便跟去哪。”
“不会的。”
两人骑着马缓缓向前,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正月十八宜嫁娶,距今还有三十日。”
望舒知道,他说的是二人婚期。
她却顾左右而言他,装作不懂,“殿下既然不信神佛,那每天都是诸事皆宜。”
眼前忽然有白鹿身影闪现,身旁侍卫说道:“殿下快看,白鹿现身,可是祥瑞降世,若能降服,今日魁首非咋们不可。”
晏希白轻声道:“那便追上去吧。”
望舒问:“这等稀罕物,殿下就不怕有诈?”
晏希白但笑不语。
一群人追了上去,可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急迫,一群人晃悠着便往深山里去。
直到白鹿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晏希白提起弓箭,往它射去。
第一箭落空,白鹿逃脱,他追上去又放了一剪,射中右腿。
随后便朝几个侍卫说道:“你们追上去包抄吧,要捉活的。”
“是,殿下。”
随后,原地便剩下了他与望舒二人。
周围阴森森的,可能是心情作祟,望舒总是觉得背后生起一阵凉风。
她说道:“晏希白,回去吧,我害怕。”
“好。”
两人打马转身,一路回了营帐,无事发生。
戚袖见望舒空手而归,便给她丢了几只兔子狐狸记在账上,随后又兴致勃勃往山里去了。
晏希白带回了白鹿,那些拍马屁的大臣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逮着机会就开始夸:“此乃祥瑞,恭祝陛下福泽绵长,大周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随后一群人盲目地跪下磕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在上边乐得呵呵。
望舒却总觉得平静到纳闷,直到有人来传,“报——”
侍卫扑倒在地,颤抖着说:“大事不好了,二殿下遇上了狼群,殊死搏斗后掉下了山崖!”
坐在上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皇贵妃站起来,指着说:“什……什么!”
说罢便晕了过去,又是一阵子手忙脚乱。
皇帝愠怒,“还不派人去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晏希白这会儿倒是装得有模有样,从震惊到惶恐,再到悲戚,最后像是抱着一丝希望,朝着身边侍卫吼道:“都愣着干嘛,快跟着去悬崖下找他!”
那神情仿佛至始至终,他都毫不知情。
可在无人的角落,望舒逮着他问怎么回事,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许狼群也通人性,想要为上天惩戒坏人。”
望舒:“说人话。”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策反了他的部下,他以白鹿诱我入圈,我便赠以锦鸡狼群。”
他这会儿倒是神情愉悦,一场冬狩,败了个大皇子,如今二皇子也生死未卜。
若她是皇帝,也恨不得生十几二十个儿子,斗来斗去,多多少少还能留下几个种,最后挑个顺眼的好继承皇位。
晏希白说道:“悬崖不高,下边还有河流,我怎么舍得让他死这么快,还没折磨够呢。”
作者有话说:
要写男女主大婚了,这我也没经历过,有点卡文,周五更呐嘿嘿
第70章 破镜难圆
二皇子掉下悬崖后, 便一连失踪了好几日。
失踪就失踪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传到民间,百姓们也就茶余饭后拿出来调侃几句。
每天都有人死亡、老去, 再大的悲伤也遮不住新春的喜悦。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家家户户洋溢喜气。
以往支持二皇子的肱骨老臣也纷纷借着送礼为由, 迅速找到了下家。
只有宫里的贵妃娘娘, 和大着肚子,刚刚上位的二皇妃杜婵娟, 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