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会儿只觉得鼻塞得难受,眼泪止不住留了出来,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酸水中,皱巴巴酸到不行。她回过神来,带这些小鼻音,紧张地问道:“殿下,那你身子可好些了,体内可还有余毒?”
晏希白用袖子替她小心翼翼擦去了脸上未干的泪痕,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角,湿漉漉,黏糊糊的。他在望舒耳边,委屈巴巴地说:“嗯,好了,就是还有些虚弱,闻到油腥味便想吐,一连好几日只能吃素,你摸摸,都瘦了好多。”
望舒还能怎么样,只能哄着说:“我过几日找人把院落里里外外翻新一遍,再聘个手艺好的厨子,把我库房里那些燕窝人参灵芝炖了,给你好好补补。”
他笑道:“你养我啊?”
虽然他身量比自己高出许多,如今却像个小猫儿一样依偎着她,她没声好气地说:“有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
又继续埋汰道:“被人陷害了就揪出来,狠狠报复回去啊,晏希白,难道留着一口恶气自己受着啊吗?让你当老好人,现在太子都没得当了吧。”
“嗯,会的。”这话倒是分不清喜怒哀怨。
两人一起在榻上坐下,望舒搂着他的腰,闷声道:“晏希白,说说上辈子我死后的事情呗,还有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又许了什么承诺,才有如今这般机遇,逆天改命,回溯时光。”
他说:“我曾经想过,要是你走后,我便吞药自尽,一死百了。可你扇了我一巴掌,硬生生又将我骂醒。”
“望舒,我一直都记着你的话呢。守疆土,轻赋税,重民生,重农抬商,新修水利,人人都夸我是一个好皇帝,我却再也没有机会与爱人携手共赴盛世。”
“我想你,发了疯的想你,劳累与思念像是无形的巨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松懈,不敢一个人静下来,一想到我们蹉跎了半生,擦肩而过的那些年月,便难受死了。”
“那些老大臣,一个个在朝堂上操碎了心,磕破了头,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让我多纳几个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望舒沉着脸,问道:“所以呢,殿下娶了几房娇娘,坐拥江山美人,再怎么情深我也不过只是心头那抹白月光,早早忘了好入身红尘。”
他连忙握着望舒双手,目光灼灼看着她,“不是的,我说我身子弱,早年伤了根本,我在床上不行。所以一直把五弟养在身侧,教他君子之礼,帝王之道,将他培养成为一个称心如意的储君。”
“我啊,劳累奔波了几年,身子愈发虚弱,只好退贤让位了。”
“直到,小皇帝羽翼渐丰,再也不需要我这个庇护他的兄长,甚至在旁人的比对声中,如同现在的父皇一般,忌惮,害怕。最后我一心求死,他亲自动手,利剑刺破我的胸膛,望舒,我终归是回来找你了。”
望舒心中只剩慨然,皇权相争,幼弟弑兄,天家真情难料。纵是愤懑,纵使不甘,他们这辈子长长久久,便好。
“上辈子临死前,你塞我手里那块玉佩是怎么回事?”
“老国师送的。”
她想了许久,追问道:“为什么它跟着我重生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谁知道呢,自从你走后,那老国师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一个疯子罢了。”他含含糊糊什么也没有说清,却又重新亲吻望舒,企图让她意乱情迷,好蒙混过关。
望舒推着他,“晏希白,你还没喝药呢,都快凉了。”
他目不转睛,伸手将桌子上的草药端到面前,一口气闷了下去。
他凑过来想要继续,却再次被望舒推开,“晏希白,你一身苦味儿,我受不了!”
他暗自神伤了一会儿,吃了颗蜜饯,便又亲昵地缠了过来,甜腻腻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望舒像是脱了水的鱼儿,干涸到就要断气,她紧紧拽住晏希白的衣角,慢点,轻点,真的要喘不过气来啦!
晏希白面色潮红地放开了她,明明前不久还是颓唐忧郁,如今却像枯木逢春一般。
望舒喘着气,说道:“殿下好好歇息,莫要玩闹了。”
他说:“望舒,可是你分明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望舒羞涩到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说出些恼人孟浪的话来。“晏希白,还有三四个月才能完婚,你别再胡说了!”
他说:“这不一样的,上辈子欠的债怎么能留到今生偿还。”
望舒听到这话,心中好像塌了一小块,罢了罢了,任他索求,只要是他,就好。
他那双漂亮的眸子,盛满了情意,水光潋滟呆呆看着她,眼前人是心上月,是追逐了两辈子的戚望舒,是他执拗到底,孤注一掷迎娶的新娘子。
他起身将所有门窗关好,床榻上的帷幔也悄然落下,亲吻,抚摸,爱意上涌,秋风也比春风多情,白日亦比夜晚温柔。
情浓之时,望舒却抵着他的胸膛,想要开口阻止:“殿下,殿下,你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康健,实在不宜……”
他闷声道:“不行。”
“娘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我要。”
望舒受不住,搂上他的后颈,摸摸闭上了双眼。
踮起脚尖够月亮,月亮沦陷,欢愉无边。
太阳下山,鼓楼的钟声响起,望舒看着皱巴巴的衣裳,还有坐在床榻上迎风咯血的晏希白,她狠下心肠,“殿下,我走了,过几日再过来看你。”
他小声问道:“娘子,明日可好?”
“不好!”她气鼓鼓地摔门离去。
恢复前世记忆的晏希白,终归是有些不同了的,患得患失,也更加喜欢黏人。他好像开始变得懒懒散散,无心政事,事实上圣人疏远,他也确实少了许多机会参与朝政。每日上了早朝,去秘书省逛上一圈,翻了翻文书,全是些闲事,随便给几个小官员安排了政务,便满京城寻找望舒,犹如一个人形香囊,非要你挂在身上,不离不弃。
但他做起事情来,依旧气定神闲,万千算筹皆在鼓掌之中,好些个泼他冷水,蓄意构陷的官员都悄无声息落了难,先前那些嚣张跋扈的宦官见了他,都两股战战,往地上一跪,磕头高呼:“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日子久了,便有人忘了他两都是狠角色,各种千奇百怪、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便就此传出。竟然有人会觉得她未来夫君成了废太子,这些不入流的便都能压她一头,平日里大街上,宴会上,遇见了居然埋汰她,“哎呀,有的人啊,离开长安之时,还是准太子妃,谁料回来之后,天翻地覆,恐怕天生便是注定没有那个凤命咯。”
“说不定问题就是出来她自个儿身上呢,上一任未婚夫君还是楚家的小将军,谁料那小将军竟对这个打小的未婚妻嫌弃得不行,后来好像是跟一个哑巴医女私奔了,你说这可不可笑。”
“不说了不说了,以前太子殿下容貌俊美,又端方有礼,温润如玉,京中不少娘子都盼着能得他搞看一眼,可他现在啊,一朝落了势,便天天围着戚娘子转,生怕戚家悔婚,到手的妻子也飞了哈哈哈哈。”
望舒翻了个白眼,实在忍不住,一盏热乎乎地茶水便泼了上去,那小娘子咋咋呼呼道:“哪个狗东西,不长眼呢!”
望舒氤氲着怒气 骂道:“是你这个狗东西不长眼,天家嫡子可是容你非议的?我戚家在京中什么地位,谁人不知,真以为我需要如同你们这般,找个有权有势的糟老头子,维护那点仅有的体面?太子殿下才能出众,贤名在外,便是遭了废黜也轮不到你们置喙!”
第60章 杀了他好不好?
论起来, 仗势欺人、嚣张跋扈这种东西,望舒可最在行了。
晏希白从来不会在意外边人怎么评价,望舒起初也不在意的, 但若有人敢对晏希白评头论足,给他泼了一桶又一桶脏水, 那不行, 望舒必须将他护得紧。
十几年饱读圣贤之书,苦苦钻营治国之道, 夙兴夜寐, 虽不敢说功在千秋,霸业宏图值得放进史书歌颂,但不久前,他刚刚解决了黄河水患,惩治一大批贪官污吏, 论起功绩来,非但无人嘉奖,更是直接因四方妒忌与陷害, 惨遭废黜。
这些束之高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门女郎可以不懂,那些闭目塞听、劳于生计不问他事的平民百姓可以不懂, 但他们万万不该冠以恶名,甚至用这些臆想的男男女女桃色故事, 将他塑造成一个庸碌滑稽的角色。
现下,眼前的贵族小娘子挺直腰杆, 正嘚瑟着,想趁着墙倒众人推, 阴阳怪气说上几句, 望舒却冷笑着说:“今日你若敢顶嘴半句, 明□□野上下便全都知道,你孙家得罪了我戚家,我大父与阿耶深得圣人宠信,幕僚与亲信也实属不少,到时候黄的可不仅仅是你刚定下的好婚事,还有你全家的青云路。”
她这就被唬住了,哑口无言。
小惩大诫过后,这些无关痛痒的流言蜚语便少了许多。
护是护着他,却也躲着不见他。
不是不想见他,只是……说不清道不明。那日被他忽悠着春风一度,满头珠钗凌乱,衣衫不整,揉着酸胀的腰,在素娥掩护下走出门去,却被晏妙年堵个正着,她看着那些暧昧的痕迹,一拍脑门,说了句:“完犊子了,戚望舒,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