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明显不想回去,他晃了晃晏希白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晏希白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先回去吧,过两日我便进宫看你。”
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流露出依依不舍,那边宦官又催得紧,“殿下,快走吧,再晚些老奴就小命不保啦。”
他伸出了胖乎乎的手,对着晏希白说:“拉钩,不许骗人。”
晏希白配合着,完成了这幼稚的仪式,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回去吧。”他一步三回头,终于慢慢消失在了视线中。
望舒耸了耸肩,“这小孩子可真是难缠。”
素娥问道:“殿下,娘子,厨房已经备好晚宴了。”
“嗯,先端上来吧,我去换身衣裳,今日倒是沾了一身泥土。”
晚间吃饭之时,晏希白有些走神。望舒笑着问道:“殿下,怎么样,看见上辈子亲手杀死自己的好弟弟,是什么感觉?”
晏希白替望舒夹了一整个小山堆的菜,不辨喜怒地说:“他如今不过是无知稚儿罢了。”
“倒是不知道小殿下与你这般亲昵。”
“他从小便是我看着长大的,父皇有意将他送入东宫,与我一同读书习礼,相处久了,对我有些依赖也是寻常。”
望舒搁筷,“所以呢,到头来还不是兄弟相残,应该说是天家薄情寡义,还是人心易变,一旦醉心权势,就变得面目全非。”
“纵使皇权更迭,我也只求与望舒携手白头。并非海誓山盟,我所陈皆为事实。”
“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皇权更迭不过瞬息之间,晏希白,我且问你,这辈子可还有心皇位?”
他笑着说:“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啊,每天累死累活批改奏章,还要应付一群老奸巨猾的庸臣奸相,如同老阿嬷一般催完婚又催生,还不如与望舒游历山川湖泊,最后安居一隅,生儿育女,喜乐一生。”
望舒却反驳道:“当皇帝多好啊,万人之上,一呼百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狐裘锦衾,美眷娇娘,皆是你掌中之物,没有风吹日晒,更不会忍饥挨饿,多少人羡慕不来,若是我有那个本事,做梦都想坐拥江山美人。”
晏希白摇了摇头,“我此生志不在此。”
“可晏希白,我希望你当皇帝,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当皇帝了。你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又怎会甘心偏安一隅,守着妻儿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而且你知道的,你身后还有萧家,我身后是戚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道理你不会不懂,若是你的那些个好兄弟荣登大宝,我们统统没有好日子过,他朝触怒圣恩,九族之内更是无人得以苟全性命。”
他沉默半晌,“既然望舒想让我当,便听你的,争一争又有何妨。”
“不对,晏希白,是我听你的。我不想去左右甚至干预你的想法,你只需要朝着自己认为是对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你予我恩宠,予我荣光,但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牵线的木偶师,也不是盲目追逐的花蝴蝶。”
他心如明镜,什么都懂。如果不是裹挟了前世那些恩情,如果不是生死纠葛,晏希白之于戚望舒,可有亦可无。
她喜欢富贵荣华,喜欢大权在握,那么,只要他拥有一切,她会不会,永生不离……
从暮秋到寒冬,晏希白一改往日消沉,在其职谋其位,望舒知道,他这种一丝不苟的性子,在哪里都能得到他人赞誉。
他身体日渐康复,已经慢慢脱离了苦涩的药物。在望舒安排下,平日里空闲了便去军营中跟着长兄骑马射箭,修习剑术。
他依旧爱干净,有时候出了一身汗,回到王府之中便要叫水洗漱,在此之前,望舒想碰碰他都不允,“身上皆是脏污,岂能唐突娘子。”
嘴上说着不能唐突,洗了一个热水澡,酣畅淋漓之后,便不顾众人目光,潜进了望舒厢房,才聊上两句,就情难自禁,将她抵在美人榻上,吻得热烈而缠绵。
而他清冷如画的眉眼,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结实又灼热的身躯,温柔多情的轻声细语,一切都叫望舒上瘾般着迷。
许是害怕婚前再次失控,他总是在紧要关头停了下来,抱紧望舒,喘着粗气直至冷静下来,可是她也难受得很,埋怨他:“殿下太过分了,明知道不能还总是费尽心思挑逗。”
他神色迷离,笑着牵上她的手,“我帮帮你好不好?”
望舒觉得他心肠太坏,狠下心来便商量着说:“如今殿下病也好了,我该搬回戚府了。”
当初以照顾病弱废太子为由,搬进王府,人人都夸她情深不寿,对晏希白不离不弃,是不可多得的好娘子,谁能料到二人日日夜夜抵死缠绵。
晏希白着急了,心头一紧,便学那病弱西子,捂住胸口,一声声急促的咳嗽传来,望舒明知道他在演戏,却还是提心吊胆替他轻轻拍着后背,他握紧望舒的手腕,“许是余毒为清,这几日总是无端难受,留下再陪我几日可好?”
望舒唤来医工,医工说:“殿下身子硬朗,并无大碍。”
望舒瞪了他一眼,闷声便开始收拾行囊。
谁料第二日一觉醒来,晏希白便染上了风寒,声音嘶哑,隐隐有发热的症状,他告了病假,披着一身狐裘,倚在王府大门,说道:“娘子回去吧,我这病体残躯怕是喝再多的药也修复不好,岂能再牵累了望舒。”
她无奈叹了口气,放下行李后,将他拉回被窝,暖烘烘的火炉散发着热气,侍女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刚开门就有寒风呼啸而入。
望舒抖了抖身子,觉得有些冷飕飕的,他捂着望舒的手,热乎乎的,她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掀开被子一角,说道:“娘子要不要到床榻上来,里边暖和。”
望舒没有理会,将冒着热气的药碗端了过来,“起来喝药。”
他听话地一口闷了下去,望舒有些心疼,问道:“不苦么?”
“习惯了。”
“那殿下好好歇息。”望舒替他盖好了被子,转身想要离开,晏希白轻轻拽着她的衣角,“望舒要回去么?”
“不回了,等你病好。”
“嗯,娘子对我真好。”
望舒唤来守夜的侍卫,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便染了风寒。”
侍卫颤抖地跪了下来,“昨儿半夜殿下起身,说是屋里边太闷,让奴才将门窗通通打开,透透风。我守着守着打了个盹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没能将门窗及时关好,这才导致殿下染上风寒,娘子饶命啊。”
望舒冷眼向晏希白的方向看去,“罢了罢了,他自作自受。”
太过无理取闹了,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她说道:“素娥,收拾好行囊,打道回府。”
“是,娘子。”
昨夜吹了一宿的冷风,不出所料,晏希白再次病了,望舒说还会再陪他一阵子,真好。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后,她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这这这两天好多实验,断...断更一天?哭哭
第63章 嫁衣
长安城很快便入了冬季, 一觉醒来推开门窗,外边是白雪皑皑,朔风凛凛, 天寒地冻的,路上行人也骤然锐减。
寒风刺骨, 望舒整个人都瑟缩在床榻上, 出门游玩的心思也被冷风吹灭了一大半。
“娘子,殿下在外边候着了, 老爷让您出去迎客。”
“不去。”她冷声回道。
晏希白风寒未愈, 便三番四次前来拜访,望舒冷下心肠,拒之不见,但戚府上下又哪敢怠慢。
父亲将他迎入府中,好生招待, 他却非要逼望舒心软,来到厢房前的院落,独立在茫茫霜雪之中, 迟迟不走,执着地看着一帘幽窗。
隔着薄薄的窗纸, 落下她无奈的叹息,“晏希白, 天气冷,回去吧。”
他轻轻抖落肩上霜雪, “望舒,我想见你, 就现在。”
无言以对, 沉默半晌, 她起身前去开门。
晏希白失落地耷拉着头,听到声响后抬眸向她看了过去,莫大的欣喜萦绕身侧,冰雪刹那间足以消融。
她语气平和,“殿下,进来说吧。”
望舒的房间里,暖烘烘的,原先冻住的口鼻也舒畅地通了气,暖流一直流进五脏六腑。
她上前一步,替晏希白脱下了冰冷冷的狐裘,埋怨道:“你疯了?风寒未愈,便上赶着前来吹风吹雪?”
他连忙握住她的手,紧张兮兮地道歉:“望舒,我错了。”
“殿下天之骄子,位高权重,所有人都得哄着你来,你能做错什么啊?是我不知好歹,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不该晾着殿下。”
晏希白有些着急,只能重复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望舒扫了一眼几个侍女,她们识趣地走出门外,顺便给两人关上门窗。
她抽出手,骂道:“不知悔改,今日找我作甚!”
“父皇命我筹备冬狩,届时想邀请娘子一同前往。”
他缠着望舒的臂弯,眼睛像星星一般亮闪闪的,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望舒,求求你,去吧,白日在冰天雪地里堆雪人,打雪球,凿冰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