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最近几日,栾家氛围一落千丈。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村中的谣言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版本——木箪落榜是被陶茱萸克的。
陶茱萸头一次听到这个流言时,很有些诧异,她并没有将先前陶秀儿恶毒的言论放在心里,毕竟这种事不是谁都会信。但现在说她克栾良砚的流言却在飞速扩散,她实在是不明白木箪落榜这件事为啥跟她扯上了关系。
一日,她偶然听人议论,原先她和阿奶住在县城时,上滦河村平安无事。但后来她和阿奶回到村里,没过多久阿奶就去世了,接着着木箪也出事,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外来人,不是她克的还能是谁?
陶茱萸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本事能克到别人,但每当她背着竹篓去山脚下捡柴火时,总能感觉到不少村民投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甚至以前喜欢挨着她的小姐妹也开始疏远她。
而有不少次,她路过村头大槐树下时,看到陶家婶子正唾沫横飞肆无忌惮地,一遍又一遍宣扬她来到陶家后带来的倒霉事,而围坐在周围的村民一边半信半疑,一边却听得津津有味。
一日下午,陶茱萸打了一篓猪草回到家,恰好碰到外面游玩回来的平子,平子一见她,立马大叫起来:“扫把星,快滚出我家!”
陶茱萸怔在原地,垂着眼,静静凝视着平子。
过了会儿,平子好似被什么吓到似的,哇地一声大哭着跑开。
见此,陶茱萸翘了翘唇角,眼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平子抹着眼泪一头扎进栾刘氏怀里,指控道:“娘,那个灾星瞪我!”
“什么?她敢瞪你?”
“瞪他咋了,那是他活该!”栾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指着栾刘氏破口大骂:“这话是不是你教给平子的,孩子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外头那些混不吝的屁话你也信,你到底是被哪个门挤着长大的?要是不会教孩子,就把平子给我带。”
栾刘氏脸色难看,将平子往怀里紧了紧,低声嘟囔道:“平子又没说错,她没回村之前,小叔子好好的,她回来没多久,小叔子就得了风寒大病不起,现在又落榜,不是她克……”
“你嘀咕什么呢,大点声儿,老娘没听到!”栾母怒视着栾刘氏。
栾刘氏刚被栾母削过,到底不敢触她的霉头,只狠狠瞪陶茱萸一眼,抱起平子扭头回了屋。
这股传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越吹越猛。最后,竟然还有人直接找到栾家,私底下跟栾母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什么,陶茱萸偶然经过听到一耳朵,“……怪不得……你家木箪……赶出去……”
虽然那人最后被栾母赶了出去,陶茱萸回到屋子后,思索片刻,还是偷偷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捧着不到一两银子的铜板,苦恼地皱着眉头。
头一次,她无比迫切地盼望,栾良砚快回来吧。
第4章 还乡 中了。
淅沥沥的小雨持续了三天,院外的黄土路在牛羊的踩踏下泥泞不堪。
“等天儿放晴了,老大老二你们再去把粮仓修葺修葺,仔细别把麦子和苞谷打湿了。”
“娘,放心吧,我们晓得。”栾大栾二自是满口应下。
“哎,也不晓得木箪啥情况,怎的到现在还没信儿?可愁死我了。”
这几日,栾母不管聊什么,说不到三句,必定会绕到木箪身上。屋子里其他人可不敢搭话,这些时日他们没少因不小心说错话被栾母削,特别是二媳栾刘氏。
“娘,出太阳了。”
刚还阴雨濛濛的,没想到转眼就出太阳了,陶茱萸将窗子推开,细碎的阳光斑斑点点撒落在窗台上。
栾母怔怔地望着窗台上那一片碎光,忍不住同两个儿子道:“这么等下去着实不是个法子,要不你们俩谁去省城瞧一瞧?”
正在屋里择菜的二媳栾刘氏,听见这话当即便给自家当家的使眼色。
去趟省城得花费不少,为着一个基本上已经确定落榜的木箪再掏这么些银子,不划算,她家男人可别干这蠢事儿。
谁知栾二却像是没瞧见她的眼色似的,将手里的旱烟杆子插回腰间,站了起来。
栾刘氏急忙拽住栾二的衣角,还未来得及开口,半掩的院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
“栾婶子,快,快,大喜,大喜!木箪中了!中了!乡试第一名!”
栾母三步做两步冲出屋子,紧紧捏着来人的袖子,哆嗦道:“我家,我家木箪回了?还,还考中了?”
“回了,回了,中了第一!”来报信儿的人是上滦河村的里长,栾里长扶着栾母的胳膊喘着粗气,“报喜的官差都已经进村儿了。”
闻言,栾家人一股脑儿的往村口跑去,任由裤腿上溅满泥点子,陶茱萸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老大,你,你去把炮竹点上,点上。”刚出院门没几步,栾母冲身后的栾大说道。
“哎,哎。”栾大又转身往回跑,脚底一滑,差点摔进水坑。
还没到村子中间,就已经听到报喜的人一边敲着锣一边高唱:“栾家良砚高中解元啦,栾家良砚高中解元啦……”
头戴红帽,腰扎红布的报喜官差后面跟着一辆青色小轿,再往后便是一堆听到信儿围过来的乡亲街邻
大丫蹦蹦跳跳地拉着栾母朝轿子走去,离近了,只听轿子里头有人唤了声“停轿”,随即那紧闭的轿帘也被打开。
只见一个青袍少年从里头出来,那清秀俊朗的模样,不是栾家三郎又是哪个?
跟在栾良砚身边的报喜差役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栾良砚叫停,便知眼前这老妇人定是栾母无疑了。
他笑盈盈的捧着喜报送到栾母跟前,扯着嗓子,好似巴不得叫这街坊四邻都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恭喜栾老太太,栾三公子中了今次乡试头名,如今可是实打实的举人老爷了。”
栾母乍一看见数月没有消息的幼子,一双眼睛恨不得定在他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这报喜的差役。
还是栾刘氏活络,喜滋滋地接了喜报,顺道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子,“辛苦差爷了,家里备了些粗食,差爷不嫌弃的话去家里头坐坐。”
这边,栾母呆呆地看了小儿子好一会儿,才一把扑到小儿子身上,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道:“你这臭小子,这么些日子怎么一点信儿都没送回来,你可知为娘有多担心?臭小子……”
栾良砚神色复杂地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亲人,一双清冷的眸子如同两潭幽深的泉水,掩藏着无数秘密。
良久,栾良砚的目光落回伏在他肩头的栾母身上,一直紧绷的嘴角这才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他轻轻拍了拍栾母的手,低头道:“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路上遇到了些麻烦,再加上一心钻研课业去了,这才忘了给家里回信儿,叫娘担心了,是儿子的不是。”
“啥?”栾母惊了一下,立马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遇上啥麻烦了?可是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遇上歹人了?”
栾大见他娘不问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的样子,连忙上前打断道:“娘,木箪这不是好好的站在咱们跟前吗?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赶紧进屋子,这大中午的,万一热出个好歹可咋办?”
栾母被他这么一提醒,连忙点头笑道:“对对对,你大哥说的是,你平安回来就好。今儿这天气闷热,快随娘回屋去。”
栾良砚一回来,便被全村人众星拱月似的捧在中间,他不动声色地应付着街坊邻里地称赞,闹腾了半晌,村儿里凑热闹的人才慢慢散去。
进屋后,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的陶茱萸,瞧见院子里已经吃完茶的几名差爷,犹豫着走到栾良砚跟前,轻声道:“那个,相…相公,那几位差爷该怎么安排?”
栾良砚连日赶路很有几分疲累,加之方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听说他中了解元的邻居,先后都赶着过来道了一遍贺,他根本没注意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陶茱萸。
眼下陡然见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凑到他跟前,还唤他相公,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栾母,“娘,这是……?”
栾母见他那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捂着嘴笑道:“你这小子,中了举人高兴傻了吧,怎的自个儿的媳妇都认不得了?”
“媳妇……”
栾良砚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脑海中已快淡却的记忆又慢慢清晰起来。
栾母却半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还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考试考魔怔了?你忘了,你病得快不行时,还是茱茱过来冲喜给你冲好的。说起来,你能有今儿这番造化,还真少不了她的功劳。”
栾母说着说着,忽而又想起这一阵村里那些不着调的流言,便将陶茱萸往栾良砚身边推了推,解气地说道:“这下我看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说咱们茱茱命硬。哼,她们可找不着茱茱这样好的媳妇儿,不仅懂事,样貌又是顶顶的好,说不准还是个旺夫的命。瞧瞧你,如今都考上解元了,不知要酸倒多少人的牙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