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良砚面无表情地看了栾刘氏一眼,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明显就是在告诉她,带她侄女赴宴这事儿,就不用再想了。
栾刘氏见状,一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可她还没来得及将酸话说出口,栾良砚已经转向栾母,说道:“娘,我还有些话要和茱茱交代,先回屋子了。”
一进屋,陶茱萸便发现栾良砚神色不悦,她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惹他不快,便只垂着头静静地立在一旁。
“你……”
栾良砚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嘴巴张合几番,却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拿这丫头没办法。
前世他大权在握,取人性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可这一切若是用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栾良砚不知为何便会生出一种自己是在造孽的错觉来。
他对这丫头还没完全放下戒心,可这丫头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叫他便是想说一句重话都不能,实在是折磨人。
良久,陶茱萸见栾良砚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看着他轻声说道:“相公有什么话可直说。”
栾良砚定定地瞧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人心险恶,我怕你被人诓了去。今后如果有人再问同我相关的事,你不确定的话,可以先问过我再开口,断不可轻易应下任何事情。”
陶茱萸没成想栾良砚会特意叮嘱她这些,垂着眼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县太爷和栾里长都是大方人,为了给栾良砚庆功,一早便在镇上最好的醉仙楼定了足足十八桌席面,此刻一盒盒菜点正在往栾家宗祠里送。
县太爷邀请的人可不少,或者说主动凑上来想在栾良砚面前露脸的人不少,除了上滦河村叫的上名号的人家,浔阳城更是来了不少富豪乡绅。
十九岁的举人,如无意外的话,栾良砚这辈子肯定会入官,他们当然得趁现在好好巴结一番。
陶茱萸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怕闹出什么笑话,跟着栾良砚来了宗祠后除了打招呼外,便基本不开口。
她虽不怎么说话,但却挡不住一波又一波跟她套近乎的人。
栾良砚刚将她送到女眷的席面上,立时便有一群人围了过来。
一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攒了一辈子的好话都堆到了陶茱萸面前,不过最后,都免不了拐弯抹角地想让陶茱萸将她们带来的姑娘收下。
有了前头成大嫂子做例子,再加上栾良砚的交代,陶茱萸不动声色的全部给婉推了。
她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软软柔柔的像团棉花似的,任由这些贵太太们说什么,她只笑着回一句“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得听相公的。”
贵太太们个个碰了一鼻子的灰,却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陶茱萸有那么几次看向正席时,恰好对上了栾良砚带着几分赞赏的目光。
陶茱萸低头浅笑,心中有了那么点底气,应对各路人马也愈发顺手。
本以为今儿这场宴席会顺顺当当的结束,却不料,门口突然响起熟悉的嚷嚷声,陶茱萸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第7章 那方登场 我妻子好不好轮不到外人来评……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瞧瞧我是谁?我可是解元公他媳妇儿的亲婶子,栾家正儿八经的亲家!不让我进去,回头我让栾小子撤了你们的职!”
门口张狂又刮躁的声音,让祠堂里大部分人放下了手中的杯筷。
陶茱萸绷着一张脸,既尴尬又有些愤怒,低声同栾母说道:“娘,我去门口瞧瞧。”
栾母脸色也有些不快,又有些心疼陶茱萸摊上了这么个亲戚,便点了点头道:“去吧,不用给她们脸,凡事有我和木箪呢。”
陶茱萸颔首,刚起身,却不成想陶家人直接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
陶家婶子进门扫视一圈,便拉着自家闺女直扑到了栾良砚身旁。
她拽着栾良砚的胳膊,挺值了腰板,大声斥责着:“哼!你这姑爷倒是会摆架子,不亲自去接你媳妇儿的娘家人不说,还让外面那些狗腿子拦着不让进。怎的,考上举人了就不认我们这些长辈了?”
陶茱萸见栾良砚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抿着嘴挡在陶家婶子面前,冷冷说道:“从我出陶家门那刻起,我就没有娘家人。”
“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发达了也不知道帮衬着你姐姐点。”
若是换了平日里,陶家婶子此刻大约一个耳刮子就甩了上去,今日莫约是有些顾忌,只一把推开陶茱萸,顺手将陶秀儿拉到栾良砚跟前,“木箪啊,秀儿可比陶茱萸那死丫头体贴多了,模样好,又会疼人。见你是自家姑爷,我才让秀儿来伺候你,旁人我可瞧不上。”
“我活了这些岁数,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虽然茱茱不是她亲侄女,但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做婶子的居然往侄女屋里塞人。”
“谁说不是呢,也就茱茱性子好,这若是换了我,直接拿大棍打了出去。”
“这也忒不要脸了!”
……
周围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入陶家婶子的耳朵,她心中虽有气,脸上却半点没有显露出来。
她堆着一脸笑意,双眼只管往栾良砚身上瞟,那眼神好似恶狗见了肉骨头。
陶秀儿也连忙从腰封里掏出一个还算精致的荷包,直喇喇地递到栾良砚眼前,“妹夫,恭喜你,这是我绣了两日才绣好的荷包,送你当贺礼,旁人可没我这么好的针法。”
便是再愚钝的人,此刻也知道陶家打的什么主意,连未出嫁的女儿绣的荷包都送出来了,就只差明说要将陶秀儿送给栾良砚了。
栾良砚看都没看那荷包一眼,拉过一旁陶茱萸的手,沉声说道:“茱茱是我妻子,她好不好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评论。”
陶秀儿在栾良砚阴冷的目光下,忍不后退两步,陶婶子倒是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嘲讽的声音打断。
“哟,我当是哪个贵人进门儿了,原来是陶家婶子啊。”
栾母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陶家婶子几眼,故作诧异道:“今儿这是什么风啊,竟把陶婶子这金贵的人给吹来了?莫不是我们栾家有谁得罪了你,特意兴师问罪来的?”
一直转溜着眼珠子,到处乱看的陶当家立马陪着笑脸上前道:“亲家母,你这说的哪儿的话?这不,我们听到木箪高中了,特意来道贺的。方才不过闹了些小误会,叫大家看笑话了。”
栾母自是晓得这陶当家是个笑面虎,平素里一副老实模样,实际上却是个最爱使软刀子的主。
她只冷笑一声,道:“我竟是不知陶家也在受邀之列。”
陶当家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正想再辩解两句,一旁的陶家婶子却先嚷了起来:“怎地?那些不知哪个旮旯的亲戚都能受到邀请,我们这些正经的娘家人反而来不得?”
“放肆!”陈县令冷喝道,“本官请了些什么人,轮不到你们来指责。”
他早得了消息,知道这栾良砚是京中贵人瞧上的,将来必是要飞黄腾达,他巴结还来不及,怎会请与他家关系不好的陶家来膈应人?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谁让你们放这些不相干的人进来的?”陈县令怒视站在一旁的几个差役,“还不快给本官打出去!”
“是!”先前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连忙应道,转而看向陶家三人,“赶紧出去,否则别怪我们动粗。”
说完还扬了扬手里的配刀。
陶家婶子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我不活了,养了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出了门就不认娘家人,狼心狗肺啊,我不活了……”
“贱皮子!”这时陶秀儿也缓过了神,见陶茱萸一脸冷漠地站在旁边,扬起巴掌就想往陶茱萸脸上扇。
不料,陶茱萸却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子,冷着脸说:“陶秀儿,我说过,不要真当我怕你。”
“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反抗我,啊啊啊啊……”陶秀儿见往日被她拿捏惯了的野丫头居然敢反抗她,立马像发了疯似的,拼命地挥舞着双手。
陶茱萸厌恶地推开她,“以前念在阿奶的份儿上,我对你一再忍让。在你们陶家做牛做马那么些日子,再加上我的卖身钱,我已经不欠你们陶家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紧紧地盯着陶秀儿的双眼,语气平静:“你以后再打我试试?”
陶秀儿瞪大双眼,猛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栾良砚诧异地看了陶茱萸一眼,而后勾起了嘴角。
陶婶子见自家闺女也没讨着好,干脆躺在地上撒起了泼,“欺负人了,举人老爷家仗势欺人了,我们不活了。”
祠堂里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他们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快要做婆婆的人,像一个地痞无赖般在地上打滚耍赖。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日子,却被这一家不要脸的东西给毁了,栾母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撒泼的陶家婶子,冷声道:“要死死外边儿去,别脏了我们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