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频频往她脸上偷瞟。
林昔用力捏捏他的手:“看路。”
“哦哦哦。”赶紧把目光挪到正前方,可还是忍不住不时往她脸上瞟,这人今天怎么这么纵容他呢?是觉得之前对自己太凶所以现在来补偿了?
而且,他心口怎么跳得这么厉害,脸上也好热啊。
还有周围这些逛庙会的人,都很闲吗?怎么感觉目光都在往他身上看?
季云知的头越来越低,直到只能看到前面人的脚后跟,跟着人流机械般往前走,当然,也是因为身边有个人正与他紧密相连,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可他一点也没放松,因为旁边的声音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
“哎,我们也挽着手吧。”是个女人的声音。
男人却发出一道嗔怪:“才不要,要不要脸?”
“这有什么,正经妻夫,挽个手怎么了?”季云知感觉那女人似乎往他这边指了指:“你看人家,多大方。”
“哪大方了。”那男人道:“没看小公子的脸都臊得红透了。”
“又不是大白天,你哪看出脸红了,或许是灯光打的呢?”
接下来男女又说了什么季云知就听不到了,好像是男人羞跑了女人笑着去追,也不知道这手是挽上还是没挽上。
他紧紧抿了唇,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头又低了一度,他的目光落在交缠的手臂上,衣袖半遮在这昏暗的街道若是不细瞧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怎么就偏那么多人瞅着了呢?
沉思间他又听到了几道声音。
“快看,那肯定是小两口,正胶缠着呢。”
“嘿嘿嘿,那边有对小情儿感情真好。”
“是去求姻缘符的吧。”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请符地,季云知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哎?怎么来这里了?”
林昔也看向他:“怎么了?不是要来请符的?”
“我,”不是说…是带他回去?他还以为不来了。
林昔笑笑,小家伙眼里的失望之色那样浓重,怎么忽视得了。
回头再跟张宛妻夫一告状,她的耳朵又要遭殃了。
没错,不是她多照顾小家伙的心情,而是怕张宛两口子念叨她!
林昔见他“我”完后竟没了后话,半是疑惑半是稀奇地盯着他看,庙会挂了不少的灯笼,打在人脸上忽明忽暗,而少年的目光却躲闪着不时往交缠的胳膊上落。
她恍然大悟,突然觉得好笑,不是很豁得出去?不是很放得开?果然还是孩子,没开窍的破小孩!
“再忍忍,请完符咱们就回去。”也就能松开手了。
说完带着人便挤到了里侧:“请道健康符。”
符是桃木做的,很朴素但因为上面刻画的符印增添了一份神秘和特殊的意义。
她接过来直接系到了季云知的腰上,“还想去哪里?”
“哎?”季云知终于回过神来:“不请姻缘符吗?”他看大部分人来这里的年轻男女请的都是姻缘符,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去求健康符。
林昔瞟他一眼:“没钱。”
他捏捏袖子里的钱袋,张张嘴又闭上,突然反应过来笑得腼腆:“也是,嘿嘿,”
他蹭蹭脚尖:“毕竟你都有我了…”
林昔猛地一拉他:“走了。”刚才还说终于知道什么叫臊了,结果一张嘴就…真想看看他脑袋里是怎样的构造,难不成还住了两个小人不成?
精神分裂?一个羞涩一个大胆?
季云知被拉的一个趔趄,林昔赶紧伸手虚拦了一下,看起来就好像他被环进了怀里一样。
季云知就觉得脸又烧了些,抿着嘴笑得羞涩。
这种感觉他从没有过,怪怪的。像吃了一口蜜本来甜丝丝的却不知蜜里怎么就裹进了颗果子,又夹着点酸。酸酸甜甜交杂在胸腔之中,让人浑身不自在。
而一旁的林昔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家伙啥也不是。怕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妻夫,所以嘴上大胆,一肌肤相触才露了怯。
季云知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去看大夫,说什么也不往医馆去,林昔闹不过他又见他已经恢复了活泼姿态便也不再坚持。一时间这庙会上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两个人又顺着另一侧的人流往回走。
路过一个巷口时,见那里围了不少的人,季云知好奇地探过身子,见里面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跪坐在一只灯笼下,身前一卷草席像是卷着一个人。
他惊呼了一声:“林昔,快来看。”
“怎么了?”林昔被他拽了过去。
“这里有个人好可怜,卖身葬父?他…”季云知突然闭上嘴,心下又是一阵狂跳,重新拉了林昔就往外走:“走走走,没啥好看的。”
林昔被他拽来又拽去,晕头转向。
“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要去看了。”急走几步,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把手用力从她手中挣脱,闷闷不乐道:“算了,你去吧。”
林昔晕晕乎乎不知道他这突然又是闹得哪一出:“去哪?”
季云知显得有些踌躇无措,呶着嘴往巷口指:“那里,有个可怜人。”
声音如蚊蚋,边说边用脚尖在地上打转。
他今天真是频频发怪,一会儿像是生病了,一会儿又…像个自私的坏人。
他怎么就为了那点好奇心让林昔看到这样的事呢?
以林昔的善人心肠,他应该同她一道,见到可怜人就顺手一帮的,那样的少年卖身葬父万一落入恶人之手…小话本里有很多这样的故事。
这下季云知的胸膛里也没有什么蜜啊果啊的了,只剩下一团酸溜溜的东西,又闷又涩真难受。
所以他还是病了吧,突然眼前一亮又想去看大夫了:“林…”
可张嘴刚喊出一个字,他又垮下肩膀闭上了。
身侧传来呼唤声:“季云知?”
季云知心一抽,没想到林昔第一次唤自己名字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有点难过。
“办好了?多少钱?”他怏怏问道。
直接把林昔给问愣住了:“办什么?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你…咳,都没反应。”
林昔现在也觉得脸有点烧了,原来不仅被叫名字会感觉羞耻,喊别人的名字也会不好意思吗?
“要不然,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大夫吧,你精神好像不太好。”她避开他的目光问道。
季云知这才往她身边看去,还疑惑地哎了好几声。
把她弄得哭笑不得:“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季云知确定她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甚至是脚底下都没有一个人影时,心情瞬间飞扬起来:“我没病,我就是困了,我们回去吧。”
哪怕是病此刻他也不看不治了,重新挽紧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钱袋。
钱在他这呢,真好!
他已经有任性这个缺点了,再多添一个自私也没关系…的吧。
“嘿嘿~”季云知胸口的蜜又回来了,反而比之前更甜。
他也不想问她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可怜的少年,更不想知道她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没再去大发善心。他只要知道他们家不会再多一个陌生人跟他抢屋子睡就够了。
他喜欢单独睡在东屋,季云知抿着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悄悄往林昔脸上瞥。
这人真怪,好像又变好看了?!
“嘿嘿~好看。”他小声嘀咕。
林昔就一路看他自顾发笑,也不知道他这是犯的什么病,视线落在那笑得狡黠的弯弯眉眼上,目光不由自主地也放柔了些。
古灵精怪的少年郎。
刚才巷口的一幕她也看见了,可她同时也看到了隐在巷内的两道黑影,这怕是一个团伙,谁入了套谁就得倒大霉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林昔眉眼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色看向身侧一蹦一跳,心情好像格外愉悦的人,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心善,自此至今所做种种不过是一个巧字。
茧儿巧在激活了她脑中的某段记忆,疯狂的女人撞得满头血只是为了以生命为代价报复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继而抛弃她这个废物。
季云知则巧在两次相遇印象深刻,而当时又是他主动攀上来的,简直就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当然也有当时衙役口无遮拦的一些话令她不爽的原因。
宋叔被她遗忘在记忆的箱底,小铃铛嘛…也是那孩子自己找上来要跟她玩的。
一切就是这么巧。
要是没有这些巧因,她自己还顾不过来,哪有工夫管这些糟心事。
她可怜别人,谁来可怜她?
然后就听到季云知问她:“林昔,以后有外人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叫你妻主啊?”
林昔:……好家伙!他这是不是问反了?难道不该是没人的时候叫叫叫…
“叫个屁啊!”她哑声吼道:“怎么脑子里又全是这些东西了。”
季云知却是一撇嘴:“你骂我。你那样说话…声音不好听。”
林昔:“…不许叫,不,对不起。”要命要命,胳膊也不敢让他再挽了,赶紧抽出来往前急走。